熊嶽鎮,望兒山村。
當那座近在咫尺的小山村映入眼簾時,王玉芬的心情猶如洶湧澎湃的潮水,異常激動。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攥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內心抑製不住的興奮,甚至讓她的身體都有些顫抖。
如今的王玉芬在這世上已沒剩多少親人了。
父母早早離世,有個哥哥,早些年得了一場重病後便離奇失蹤,生死未卜,這麼多年來,她無數次在夜裡輾轉反側,牽掛著哥哥的安危,也不知是生是死。
而如今,唯一的姐姐,就嫁在這望兒山村。
以前林宇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日子雖說不上大富大貴,卻也過得安穩,兩家還有些往來。
可自從林宇父親去世,王玉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她不願給姐姐添麻煩,從那以後,便再沒去過姐姐家。
每次想到姐姐,她滿心都是思念,卻又因自己窘迫的生活而無奈。
好在如今,他們家的生活條件逐漸好了起來,王玉芬那顆思念姐姐的心,再也按捺不住。
她想著,趁著冬天農閒,過去看看姐姐,彌補這些年缺失的親情。
林宇聽到母親這個想法,沒有絲毫猶豫,一口答應下來。等這些天,雪化了許多,路麵也好走了,這才準備了一些禮物,帶著母親和弟妹,踏上了前往望兒山村的路。
馬車緩緩前行,遠遠的,便能看見一座山峰。
那是望兒山。
這座山不算高聳入雲,卻有著獨特的韻味。
山峰的一側,有一塊天然形成的巨石,遠遠望去,宛如一位母親佇立在山巔,翹首以盼。
傳說,很久以前,一位母親的兒子乘船出海,一去便音信全無。母親每日都來到海邊,望著大海,期盼著兒子歸來。年複一年,母親的身體逐漸衰弱,卻從未放棄。最終,她化作了這尊石像,永遠地守望著大海,守望著她的兒子。
這就是望兒山的由來。
不過在林宇看來,總歸是個傳奇故事而已,這座山本身並沒有什麼稀奇,甚至還有些荒蕪。
很久以前,這裡也曾經是一片汪洋,望兒山上至今還能找到許多海洋生物的化石,滄海桑田,如白駒過隙,這裡如今早已經變成了肥沃的土地。
所以,林宇甚至懷疑,這望兒山很有可能原本就是海底一個巨大的礁石而已。
此時,陽光灑在大地上,映照著望兒山的輪廓。
林宇迎著那望兒山的方向,手中的鞭子在空中輕輕一揮,“啪”的一聲脆響,那馬像是受到了鼓舞,前蹄輕快地刨了刨地,隨即加快腳步,撒開四蹄,快速朝著村子裡奔去。
小的時候,林宇來過望兒山村,往昔的記憶如舊照片般在他腦海中緩緩展開。
他記得大姨家就在村子的中間,是一處獨處的小院,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林宇熟練地駕馭著馬車,左拐右繞,終於來到了大姨家的門口。
由於車上拉了不少東西,林宇不敢將車停在外麵,生怕有什麼閃失。他輕輕推開木頭柵欄做的院門,“吱呀” 一聲,那老舊的門發出低吟。
林宇輕抖韁繩,將馬車穩穩地趕了進去。
此時的王玉梅正在院子裡喂豬,手中的豬食桶不時往豬槽裡倒著食物,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
突然,她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響,疑惑地抬起頭,見自己家院門被推開,當即朝著外麵看去。這一看,驚喜瞬間湧上心頭,眼睛瞪得圓圓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竟然是自己的妹妹王玉芬!
她當即將豬食桶丟在一邊,桶裡的豬食濺出些許,灑落在地上。
她也顧不上這些,隻是匆忙在身上抹了抹沾滿豬食的手,便大步迎了上來。那急切的腳步,仿佛要將這些年積攢的思念都化作腳下的風。
林宇看到大姨,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急忙打招呼,聲音清脆響亮:“大姨,我是小宇啊!”
“哎呦,小宇,這孩子都長這麼大了,大姨都看不出來了。”王玉梅的眼中滿是慈愛,快步走到林宇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像是要把這個長大了的外甥好好打量一番。
王玉芬也一臉激動,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眼裡噙著熱淚,嘴唇微微顫抖著,“姐!”
這一聲‘姐’叫出,兩姐妹的眼淚都瞬間就掉下來了。
隨後兩姐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沒有過多的言語,卻飽含著深深的牽掛。
林宇則是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將車上帶來的東西一件件卸下來,然後把弟弟妹妹也抱下來。卸完東西後,他又牽著馬車,將其栓在了院子裡一棵李子樹下。
此時,兩姐妹的哭聲漸漸停歇,淚水在臉頰上留下了淡淡的淚痕。
王玉梅握著王玉芬的手,那雙手因為常年勞作而粗糙乾裂。
她忍不住責怪起來,聲音裡滿是心疼:“你說你,家裡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兒,怎麼也不跟我說?家裡困難,就來投奔我嘛,總歸是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和孩子一口吃的,你咋就去改了嫁?到了那一家,他對你好不好?對小宇和瑤瑤好不好?”
王玉芬嘴唇微微顫抖,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些年的心酸與委屈,像一團亂麻,堵在她的胸口,讓她不知從何說起。
“小宇,到底咋回事兒?你媽不說話,你跟大姨說。”王玉梅將目光轉向林宇,眼中滿是焦急與關切。
聽到大姨的話,林宇上前一步,輕輕扶助母親王玉芬的肩膀,微微用力捏了捏,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他知道,母親這幾年心裡苦不堪言,想要傾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而且還擔心大姨聽了之後徒增煩惱。
“大姨,我媽就是激動,咱們進屋說吧,外麵太冷了,等進屋我慢慢跟你說。”
“對對對,進屋說。”
王玉梅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拉著王玉芬的手,往屋裡走去。林宇則是一手拉著瑤瑤,一手拉著楠楠,跟在後麵。
大姨家的房子並不大,卻彆有一番質樸的氣息。
不同於他們家的土坯房,這裡是石頭房,一塊塊厚實的石頭壘砌而成,顯得更加穩固。隻是歲月在這房子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有些年頭的牆麵被煙火熏得漆黑,和自己家一樣,牆麵貼著報紙,那泛黃的報紙讓屋子看起來整潔了些許。
進了屋後,王玉梅連忙從櫃子裡拿出了一些南瓜子,遞到瑤瑤和楠楠麵前,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這個是瑤瑤吧?這個是?”
“大姨,這是楠楠,我媽改嫁生的弟弟,現在跟我們住呢。”林宇回答道,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哎呦,這一個都這麼大了,一晃好幾年。玉芬啊,這幾年你一定很辛苦吧?”王玉梅看向王玉芬,眼中滿是憐惜。
“姐,都過去了!”此時的王玉芬心情平複了許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一些。然後她轉頭對林宇說道:“小宇,趕緊把給你大姨拿的東西,拿進來。”
王玉梅看著林宇進進出出搬東西,驚訝地說道:“來就來嘛,花這冤枉錢乾啥?這得不少錢吧!”
“大姨,錢不錢的無所謂,我媽好幾年沒看見你,能想到什麼就給你帶什麼。” 林宇說道。
“哎,你們家日子也不好過,還想著我。”說到這兒,王玉梅的臉上閃過一抹黯然。
她們兩姐妹,命都不怎麼好,日子過的都不咋的,這不免讓她有些傷感。
“大姐,你就收著吧,小宇長大了,能出海捕魚了,現在咱們家的生活,可比以前好得多。”王玉芬笑著說道,眼中滿是欣慰與自豪。
隨後,兩姐妹緊挨著坐在熱乎乎的炕上,王玉芬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將這些年的經曆一一道來,那些被生活碾壓的日子、改嫁後的委屈、與孩子們相依為命的艱難,像決堤的洪水,隨著她的話語傾瀉而出。
王玉梅聽得眼眶泛紅,雙手緊緊握住王玉芬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們家也是個人?就這麼欺負你們娘三?離了好,離了對,這樣的人家不能呆。”
她的聲音裡滿是憤怒與心疼,語氣斬釘截鐵,仿佛要把妹妹所受的委屈都一並驅散。
說完,她將目光投向林宇,眼中滿是讚賞與欣慰:“好孩子,大姨倒是沒想到你能這麼有出息,做的好,好樣的。以後,家裡你就多勞一些,辛苦你了。”
林宇坐得筆直,笑著說道:“大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我媽的。對了,姨夫呢?這大冷天的,怎麼不在家?”
一聽林宇問起自己男人,王玉梅的笑容瞬間僵住,神色陡然一黯,眼神開始閃躲,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她張了張嘴,卻發出幾聲支支吾吾的含糊回應,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
“姐,咋了?”
“沒,沒咋?”
王玉梅雖然嘴上極力否認,可任誰看都知道她心裡藏著事兒,而且還是不太好的事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