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的直白一點,你光靠九品中正製,已經沒辦法讓關隴豪傑為你拚死賣命了。
為啥?
在性命與權利之間,自然是性命最重要。
河南士人和幽冀士人的血淋淋例子,就擺在眼前啊。
劉備推行的府兵製和均田製,是對我們士家豪族不利,是嚴重侵奪了我們的特權。
你的九品中正製,是將選官之權,下放給了我們這些士族。
可沒用啊,關鍵是你打不過劉備,擋不住楚軍鋒利無雙的進攻。
河南河北先後失陷,多少兩河士族豪強,為了保你曹魏江山,輸的連褲衩子都沒剩下。
降了劉備,雖然失了特權,雖然得將侵占的土地吐出來,好歹能保住性命。
雖說沒了選官之權,可好歹我們士族有文化,還能通過科舉製繼續做官。
我不倒向劉備,保你曹魏?
等著關隴與河南河北一樣,為楚軍所破,我們這些關隴豪姓,也步兩河士族的後塵,為了你曹魏家破族亡?
關隴豪姓不傻,自然分得清利弊輕重。
這般局麵下,曹操若想贏得關隴士族的全力支持,光靠九品中正製已不夠,必須要許給人家更多的好處。
最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自然就是官爵了。
所以你曹操必須要稱帝。
你稱帝了,我們這些關隴士族,官爵才能跟著水漲船高。
原來的九卿,你給我封個三公。
原來我是亭侯,你給我漲到縣侯。
原來我是縣侯,沒準兒你直接給我封個國公。
隻有在此重利誘惑之下,方能換取關隴士族,為了高官厚爵,出錢出力保你曹魏江山,咱們同舟共濟共抗楚國。
司馬懿的言下暗示,大致便是這個意思。
“父王,仲達與諸臣言之有理,父王若不進位稱帝,隻怕會寒了眾臣之心,寒了雍涼豪傑之心啊~~”
曹丕也聽出了司馬懿言下之意,忙也站了出來苦勸。
曹操陷入了沉默。
臉上的埋怨,責怪,忿怒,如退潮般漸漸消失殆儘。
“天子,天子…”
曹操指尖敲擊著案幾,口中喃喃低語,眼眸中開始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憧憬之色。
憑心而論,都到了已經稱王的地步,什麼匡扶漢室,什麼除奸討逆,這些個扯淡的借口,都隻不過是騙騙平民百姓的謊話而已。
騙誰也不能騙自己啊。
要說他自己對天子之位,對那九五至尊之位,沒有一絲心動的話,那真就是自欺欺人,真就是虛偽透頂了。
既然對那個位子有覬覦之心,又有必須坐上那個位子的動機,還有司馬懿這幫臣子們賣力的搭梯子鋪台階,他又有什麼理由不順水推舟呢?
於國於己,他都非得進位為帝不可!
沉吟良久後,曹操眼中最後一絲顧慮散儘,仰天長歎了一聲。
“爾等所言之理,孤豈會不明,隻是孤畢竟德薄,恐德不配位呀。”
“朝會就先到此為止吧,你們好好冷靜冷靜,莫要再苦苦逼孤了~~”
曹操一番委屈無奈的慨歎後,拄著拐杖起身,走入了後殿,將滿朝文武晾在了大殿之中。
眾人略有懵圈。
曹操這話,咋一聽像是鬆口答應了,可再一聽好像又拒絕了。
那他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仲達,父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曹丕臉色茫然的轉向了司馬懿。
司馬懿望著曹操離去方向,眼神中也流轉著困惑,一時未能回答。
眾臣彼此對視,一時猜測紛起。
“文和,你怎麼看?”
曹丕的目光,隻得轉向了賈詡。
賈詡乾咳幾聲,輕捋著白髯道:
“臣以為,大王神武雄略,自然明白進位為帝乃大勢所向,心中其實已願意稱帝。”
“隻是大王名義上依舊是漢天子冊封的魏王,倘若我等一請,大王就答應,未免顯得大王對帝位早就覬覦已久。”
“所以臣以為,大王是在暗示我們,要再請三請,至少要三請之後,大王方才會答應進位為帝。”
曹丕與眾人恍然大悟。
曹丕的嘴角,微微上揚。
自家父親,這是要既當又當啊。
說白了,要麵子唄。
曹操要讓天下人知道,他改朝換代乃是迫不得已,是為群臣所逼,是為萬民所請,不得已而為之。
想明白這一節,曹丕目光遂掃向眾臣:
“文和言之有理,進位為帝這般大事,豈能草率兒戲?”
“從今日起,咱們就儘咱們所能,為父王進位為帝造勢吧。”
“咱們就把梯子搭好,把台階鋪好,讓父王名正言順,舒舒服服的登上帝位!”
眾臣欣然領命。
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造勢運動,在雍涼並三州開始。
先是夏侯惇上表,聲稱晉陽上空出現祥雲,上有青龍盤旋。
接著涼州方麵又上表,稱有朱雀從隴山飛出,向東飛往長安。
接著長安城中,又開始流傳童謠,什麼“劉漢已死,曹魏當立”…
以司馬懿,賈詡,張郃為首的魏國重臣們,旋即發動了第二輪的上表。
眾人宣稱,魏國各地出現祥瑞,預示著曹操乃天命所在,該當順應天意,登基稱帝。
麵對朝臣們的第二次上表,曹操自然是再次拒絕。
於是第三次的上表,很快又開始。
這一次不光是魏廷眾臣,三州的刺史郡守,各地的鎮將,紛紛上書勸進。
雪片般的勸進表,四麵八方的送往了長安。
到最後,曹丕甚至是帶著文武百官,幾百號人跪伏在了寢宮之外,奏請曹操登基稱帝。
眾臣表示,你曹操不進位稱帝,我們就長跪不起。
寢宮之內。
曹操正拄著拐杖,孤寂的身軀駐立於牆壁前,盯著那張懸掛的巨幅地圖,久久不語。
“大王,二公子和眾臣們已在宮外跪了有兩個時辰,有幾位年勢已高的大臣,已經跪暈了過去。”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呀,大王是不是出去見一見他們,好歹給他們一個答複。”
身後響起了許褚的聲音。
曹操轉過身來,望著跟隨了自己十幾年親軍統帥,忽然問道:
“仲康,你覺得,孤該不該應眾臣所請,進位為帝?”
許褚愣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