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清晨時分。
鳴鑼示警聲響徹全城。
還在睡夢中的曹衝,很快被鑼聲驚醒,衣衫都來不及穿戴整齊,便衝出了寢房。
“倉舒公子,四門守將來報,楚軍突然於四門外集結,似乎有傾巢而出,全軍強攻鄴城之勢。”
迎麵而來的辛毗,一臉神色凝重的將軍情稟明。
曹衝眉頭一皺,邊掛披衣甲邊交待道:
“速傳令陳泰等諸將,各率本部兵馬登城,準備死戰拒敵。”
“還有,將庫府裡的金銀,全部給我抬上城頭,告訴將士們,凡能奮勇守城者,皆有重賞!”
緊跟在後的辛毗,突然停下腳步,麵露難色道:
“倉舒公子,不得大王詔許,我們就擅動國庫金銀,會不會有些…”
“都這個時候了,顧慮這些還有什麼用?”
曹衝卻打斷了辛毗提醒,眉宇間掠起些許無奈:
“到了今天這般地步,我父子想靠什麼為國儘忠之類的口號,激勵士卒為我曹魏死戰已無可能,也隻有用金錢來引誘他們了。”
“相信父王也明白這個道理,絕不會對我的決斷有微詞。”
辛毗一震,旋即明白了了曹衝苦衷,不禁搖頭一聲歎息。
曹操在河南地的種種暴行,曹仁食民的禽獸行徑,曹魏為了彌補國力在河北的橫征暴斂…
諸般所做所為,可以說是失儘了民心。
除河北大族豪強之外,真正願擁護曹魏政權的平民百姓,其實已是寥寥無幾。
民心即軍心。
民心已失,軍心必消,士卒們臨危之際,焉能再為你曹魏社稷,為你曹家江山死戰?
不能用大義來激勵士卒,那就隻能用金錢來收買人心,誘使魏兵效死了。
明白了曹衝的苦衷,辛毗隻得領命。
說話間,二人已出府。
曹衝翻身上馬,正欲直奔城門時,忽然又想起什麼。
“佐治,傳令夏侯充和許儀,各統五千兵馬留於城內不必登城。”
“夏侯充所部屯駐軍營不動,許儀率所部巡視城內,尤其要留意各處糧倉之戒備。”
“劉備數次破城,皆是有人充當內應,現下鄴城中意圖叛魏降楚者不在少數,我可不想給他們可趁之機。”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辛毗會意,神色立時警覺起來。
國勢危急到如此地步,換成任何一朝一國,心存叛逆者都會翻湧而生。
尤其是有黎陽被圍六月的血腥教訓在前,鄴城中必有不少達官顯貴,心存畏懼之下意圖暗通楚國。
這些人暗中糾集起一支私兵,趁著楚軍四麵攻城之時,趁勢發動兵變,或奪門也好,或攻打糧倉等要害也罷,後果將不堪設想。
“城中那些心存謀逆之徒,確實不可不防,毗這就傳令。”
辛毗連連點頭,爾後拱手讚歎道:
“倉舒公子深謀遠慮,思慮周密,有公子統帥我等守城,必可保得鄴城不失,最終定能擊退劉備,使我大魏圍危為安!”
顯然,曹衝的一係列布局,令辛毗是信心大增。
曹衝臉上卻未有一絲自負,隻輕歎道:
“吾再深謀遠慮,隻怕有那蕭和在,早晚也有百密一疏之時。”
“光靠我一人可不行,爾等也要群策群力,儘可能查漏補缺,將那蕭和有可能抓住的破綻,一個不漏的想出來。”
“惟有如此,我們方能打破那劉備百戰百勝的神話,方才能求得一線生機呀!”
辛毗心中一凜,眼中原本爆漲的信心,悄然又褪色三分。
曹衝不再多言,打馬揚鞭,直奔南門。
南門城樓上,近萬魏軍士卒已登城就位。
陳泰往來奔頭,喝斥著魏卒準備迎戰。
曹衝舉目掃望城外楚軍,隻見數十座軍陣已結列完畢,鋪天蓋地,聲勢浩蕩。
“不對勁,楚軍有些不太對勁…”
曹衝卻眼眸眯起,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辛毗眼神茫然,便問他哪裡不對勁。
“楚軍若要攻城,勢必要動用其神雷炮先行轟城,哪怕不能轟塌我城牆,必也能先震懾我軍心,削弱我士氣。”
“可現下楚軍陣中,卻並不見神雷炮。”
“還有,楚軍陣內也看不見雲梯,且楚軍全部執盾,後陣還有那麼多馬車騾車。”
“這麼個陣形配置,怎麼看也不像是要攻城的架勢呀。”
曹衝指著城外楚軍,將疑點一一道出。
辛毗和陳泰等人,紛紛點頭,眼中也皆生疑色。
“那這大耳賊,他擺出這麼個陣形,又有什麼圖謀?”
幾個彼此對視,皆是猜不出劉備要整哪一出。
“嗵嗵嗵!”
楚軍陣中,戰鼓聲驟然響起。
數十座軍陣轟然而動,開始向著城牆一線,徐徐推進。
曹衝隻得先按下猜測,執劍在手,準備統帥魏軍拒敵。
一場攻防戰,就此展開。
開頭都是套路,沒什麼新鮮的。
楚軍接近一箭之地,密如飛蝗的箭雨,最先開始向城頭魏軍亂射。
曹衝不甘弱,當即下令魏軍弓弩手反擊。
雙方箭雨,很快在天空中交織成一道天網地網。
楚軍仗著兵力上的優勢,弓弩手十倍於魏軍,自然很快就占據了上風,壓製住了魏軍箭雨。
曹衝也就是走個過場,未免士卒死傷過重,隻能下令弓弩手以躲避為主,覓得空隙再倉促射上幾箭。
楚軍毫無壓力,順利的進抵到了護城河前。
按照套路,接下來就該是架設壕橋,填平護城河,好讓攻城部隊順利進抵城下。
可從此刻開始,楚軍卻不按套路出牌了。
中軍處。
劉備馬鞭一指,大喝道:
“傳孤之命,騾馬隊即刻將土石上前,給孤逼城堆築土山!”
號令傳下。
數千車騾車馬車,即刻發動,拉著滿車的土石,衝向了護城河。
“伯溫,爾等且在此看孤火燒鄴城的好戲。”
劉備一聲豪烈大笑,策馬揚鞭而出。
陳到等一眾白毦衛,擁簇著劉備直奔前軍而去。
一輛輛的騾車馬車,很快便進抵護城河前,將土石按照事前計劃,傾倒在了指定的地點。
轉眼間,十幾個土堆便初具雛形。
這一幕,將城頭上的魏軍,卻看的是一頭霧。
曹衝眼睛眯起,眼神中透出深深困惑。
他原本以為,楚軍的騾車馬車衝下來,會將土石傾倒於護城河中,以填出一條路來。
誰想楚軍卻將土石倒在護城河前,還堆出了十幾個土堆。
這是要演哪一出?
曹衝辛毗等人,皆是茫然不解。
“不好,那大耳賊是要逼城修築土山,居高臨下將我城中虛實窺儘,還可將神雷炮和弓弩手部署於土山上打擊我們!”
陳泰指著城外楚軍,聲音激動的戳破真相。
曹衝臉色大變。
辛毗等亦是大吃一驚,臉上驟然掠起悚然之色。
官渡一戰,袁紹以土山蹂躪曹軍的一幕,瞬間浮現於記憶之中。
土山威力之強,幾乎將曹軍軍心打垮!
虧得劉曄打造了霹靂車,破了袁軍土山,不然官渡一役敗的可能就是他曹家了。
“劉備,你原來是想學袁紹,這必又是那蕭和的毒計…”
曹衝暗暗咬牙,急喝道:
“我們的霹靂車何在,速速拉上城頭,給我轟擊楚軍,絕不能讓劉備築成土山!”
辛毗卻苦著一張臉,無奈歎道:
“倉舒公子,我們也沒料到,大耳賊要修築土山,事先並未提前打造霹靂車。”
“再者,大耳賊已有神雷炮,無需土山也能轟擊我鄴城,誰想到他還會多此一舉呢。”
曹倉心中一凜,驀然發現,自己百密一疏,竟出了這樣的破綻。
“砰!”
曹衝拳頭擊打在了城垛上,一時束手無策。
陳泰眼珠轉了幾轉,卻寬慰道:
“倉舒公子莫慌,辛侍中說的沒錯,大耳賊修築這土山,分明是多此一舉。”
“他神雷炮本就有射程優勢,沒必要用土山,照樣也可轟擊我鄴城。”
“他要修土山就讓他修便是,修成了無非還是要用神雷炮轟擊我們,隻不過是射程更遠了些而已。”
“我鄴城城牆為防他神雷炮,早就修築加厚過,又有何懼?”
這陳泰這一提醒,立時令曹衝如若醍醐灌頂。
對呀,土山而已,有什麼好忌憚的。
反正也是挨神雷炮的轟,大不了就是更難受一點,又成不了致命威脅。
既是如此,何必憂心忡忡,著急上火呢?
念及於此,曹衝緊皺的眉頭旋即鬆展開來,暗暗鬆了一口氣。
再看向城外楚軍時,曹衝眼神已不再忌憚,便微微點頭道:
“爾等言之有理,劉備如此興師動眾,實則是多此一舉,不足為慮。”
“傳令下去,命將士們無需慌張,做好避敵神雷炮轟擊的準備吧。”
號令一層層傳下,魏軍士卒緊張的情緒,這才稍稍緩解。
於是一萬魏軍就隻能乾瞪眼,眼睜睜看著楚軍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將一座座土山推起。
中軍處。
蕭和則在打著瞌睡,同樣看著土山在鄴城前拔地而起。
一座座的神雷炮,已是被從大營中推了出來,開始向各座土山部署。
噠噠噠~~
馬蹄聲響起,一騎飛奔而來,將一道許都而來的急報,送至了蕭和手中。
“許都急報?”
蕭和忽然心生一絲不好的預感,困意頓時全無,接過了那道密報。
拆開一看,蕭和眼眸驀然瞪大。
大公子劉禪,不久前遊湖時不慎落水,救起後雖無性命之憂,卻因驚嚇過度精神失常,竟是嚇成了癡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