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時已晚。
虎賁騎已挾著天崩地裂之勢,如虎入羊群一般,撞入了魏軍中。
斬翻,撞翻,輾翻…
頃刻間,魏軍便如紙糊一般,被殺到鬼哭狼嚎般。
一邊倒的屠戮開始。
這場騎兵對步軍,近乎輾壓式的殺戮,從黃昏殺到了天黑。
一萬餘魏軍,死傷投降過半。
曹真僅率不足五千魏軍,倉皇逃離了高密。
一場慘敗後,曹真如驚弓之鳥,急於濰水上遊渡河,向西退往昌安。
驚魂落魄的曹真,一麵派信使令南下,令孫禮棄東武城西撤,一麵飛馬去向正在追擊卞氏母子的曹操報信。
…
劇縣。
入夜時分,曹操率兩萬餘魏軍,匆匆進入了這座北海國治所。
屁股還沒坐穩,熱飯還沒吃一口,呂虔就高舉著曹真的八百裡急報送到。
“莫非是子丹已截住了那賤婦逆子?”
“速念!”
正扒拉米飯的曹操,猛的抬起頭來,麵露喜色。
呂虔匆忙展開帛書,當眾宣讀:
“臣奉命率軍往膠縣截擊,豈料楚軍竟反由下密登陸,接走了夫人與四公子。”
“楚軍隨後以張遼率四千輕騎,搶先一步奪取高密,臣力戰不敵隻能敗退昌安。”
“東武糧道被斷,臣隻能令孫禮放棄東武城,全師退至濰水以西。”
“請魏公速派大軍來援,並治臣失職之罪!”
呂虔以顫栗的口氣,將曹真急報宣讀出來。
府堂內,一片嘩然。
張郃,杜襲,蔣濟等眾武將謀臣,無不是神色大變。
“哐!”
曹操勃然變色,將米飯倒扣在了案幾上:
“速速拿來,拿來!”
呂虔慌忙起身,將曹真的帛書獻上。
曹操一把奪過,迫不及待的急看。
下密失守,高密失守,東武失守,卞氏曹植成功出逃,青州門戶大開…
字字句句,如利刃一般剜在曹操心頭。
“那大耳賊不就近於膠縣登陸,接那賤婦母子,怎麼會繞這麼遠的路於下密登陸?”
“他接了那賤婦母子便罷,怎會又襲破了高密?”
“這一夜之間,大耳賊就殺入了青州,濰水以東儘為其所有?”
一個個疑問,如刀子一般,割向曹操心頭。
曹操是越想越驚疑,越想越窩火,手捂著心口一陣的絞痛。
“魏公,臣鬥膽推測,劉備的胃口不隻是接到夫人和四公子,隻滿足於打擊我大魏人心士氣。”
“劉備之目的,必是想借此為契機,趁機揮師北上,染指我青州!”
“此計既算到了魏公會使曹將軍於膠縣設伏截擊,又算到了騎兵可搶先一步奪取高密,如此料敵先機,環環相扣的布局,像極是那蕭和的手筆。”
“臣猜想,那蕭和是否已不在下邳,而是在琅邪統兵,節製徐北各路楚軍?”
一名年輕的謀士站了出來進言。
出言者,正是蔣濟。
自劉曄荀攸相繼隕命後,曹操自感謀士團青黃不接,遂提拔了不少年輕麵孔。
蔣濟因協助夏侯惇獻計有功,識破了法正的誘敵之計,便為曹操召至了魏公府為謀。
蔣濟這番提醒,驚出了曹操一身冷汗。
他在蕭和手上吃的虧,數不勝數。
楚軍這一係列的布局,確實是像極是蕭和的手筆。
那這下問題就嚴重了。
原本他指望著借追擊卞氏曹植為契機,出其不意重創楚軍,趁勢由青州南下,攻入琅邪,在劉備頭頂上插一把劍。
誰想到,人家劉備與你心意相通,也想借著迎卞氏母子為契機,奪取青州。
這不撞一塊去了麼。
還是蕭和親自出馬統軍,一出手就破開你青州南大門,將濰水以東二郡收入囊中,讓你賠了夫人又失地。
怎麼辦?
曹操將帛書緩緩放下,臉色由驚怒化為凝重,目光掃向眾人:
“沒想到,大耳賊胃口如此之大,竟妄圖染指孤青州。”
“現下這般形勢,你們說,孤當如何應對?”
眾人皆不吱聲。
曹操臉色一沉,目光射向蔣濟:
“子通,你說,孤當怎麼做?”
蔣濟欲言有止。
曹操一拂手,一臉大度道:
“孤向來喜歡忠言進諫之人,你有何良策,但說無妨。”
蔣濟這才吃了定心丸,遂道:
“臣以為,我軍徐州一戰損兵折將甚多,眼下當以恢複元氣,修養生息為重,當避楚軍之鋒芒,不可與之再戰。”
“現下高密既失,濰水以東失陷已成定局,臣以為不如令子丹將軍,率青州軍團西撤至巨昧水以西齊郡境內。”
“如此我們可北以渤海,南以泰山為屏障,以兩三萬兵馬,便將楚軍阻於巨昧水以東。”
“任那蕭和再詭詐多端,我們隻以不變應萬變,這樣一來我們雖失了北海與東萊二郡國,卻保住了青州西麵大部郡國。”
“我大魏尚據有八州之地,隻需休養生息數載,必能恢複元氣,兵威複振。”
“那時魏公對楚國用兵,收複徐州也好,收複青東二郡也罷,必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也!”
曹操眉頭漸漸凝起。
照蔣濟這意思,是叫他含淚吃了這啞巴虧。
老婆兒子不追了,傳國玉璽不要了,青東兩個郡國說送就送了…
開玩笑,我曹操不要麵子嗎?
我前腳剛被劉備搶了一個州,還沒緩過勁兒呢,後腳就被劉備拐走了老婆孩子,連帶著又搶了兩個郡。
我堂堂魏公,雄踞北方的天下第一霸主,讓劉備欺負成這樣都不敢還手?
曹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子通,你所言隻是看到了孤失了區區兩郡,卻沒有看到這兩郡失陷,孤若不奪回,等於向天下人承認楚強魏弱,讓我大魏子民看到,孤對劉備畏之如虎。”
“若如此,失的就不隻是兩郡之地,失的就是我大魏軍民自信,失的就是孤在他們心中的威信。”
“孤絕不會允許這種局麵出現!”
蔣濟心中一凜。
曹操這是惱羞成怒,要麵子不要裡子,為了顏麵還要再戰。
“魏公——”
“你不必再勸!”
曹操拂手打斷蔣濟,傲然道:
“子丹雖敗於高密,手中尚有一萬五千兵馬,合孤帶來之兵,便有三四萬之眾。”
“楚軍北上之兵,加上浮海登陸之兵,最多兩萬餘步騎。”
“就算是那蕭和統兵,孤以兩倍兵力優勢,亦有足夠信心收複失地,將蕭和那妖人趕出青州!”
曹操決意繼續東進用兵。
當下他便傳出號令,全軍即刻向東,趕往昌安城與曹真所部會合。
兩軍合兵一處,東進濰水,直取高密。
…
青州南境,東武城。
一萬三千餘楚軍,浩浩蕩蕩開入了這座青州以南門戶之城。
縣府內。
蕭和與甘寧踏入府衙,所見乃是一片狼藉。
由此可想象得到,那孫禮在棄城西撤時,有多狼狽倉促。
“寧與那曹真交手數月,未曾占得半點上風,蕭軍師一到,略施手段便殺得那曹真損兵失地,落荒而逃。”
“寧聽聞龐士元曾評讚軍師為兵仙,寧以為此稱號當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甘寧滿麵折服,口中是唏噓慨歎不已。
蕭和一笑:“興霸啊興霸,數月未見,怎的你這馬——”
話音未落。
身後鄧艾興衝衝而入,喜道:
“伯溫軍師,張文遠自高密發來消…消息,稱卞氏和曹植已經在前往高密的路上。”
“張文遠說,那卞氏母子此番來…來投,還順手將傳國玉…玉璽帶了來,欲進獻給咱們楚…楚公!”
蕭和眼眸陡然一亮。
那可是傳國玉璽啊!
始皇帝贏政所刻,秦漢傳承四百年,君權天授的象征!
這玩意兒不是應該在曹操手裡邊麼,怎麼會落在卞氏母子手中?
蕭和眼珠一轉,旋即明悟。
卞氏母子聰明啊,知道這東西的含金量,這是順手牽羊帶出鄴城,要送給老劉做歸降獻禮。
獻上如此一份大禮,卞氏母子就等於拿到了丹書鐵券,一世榮華富貴無憂也。
“怪不得曹操親自率軍追至青州,原來不光是為殺卞氏曹植,還是衝著傳國玉璽而來。”
“老婆兒子跟死敵跑了,還把看家寶也一並順走,老曹也真是夠倒黴的…”
蕭和心下感慨,爾後欣然一笑:
“咱們楚公已握有正統天子,如今又得傳國玉璽,說楚公不是天命所歸,誰信呢。”
甘寧大笑,連連稱是。
蕭和便叫甘寧傳令下去,大軍於東武城休整一晚,爾後大軍啟程北上,往高密親迎卞氏母子及傳國玉璽。
號令傳下,兩人高興,便叫擺下酒宴,小酌幾杯。
華燈高掛時,微醉的蕭和才大鄧艾攙扶下,回往了軍帳。
一入帳,兩道倩影印入眼簾。
關銀屏和步練師兩位夫人,正於帳中說說笑笑,宛如親姐妹一般。
蕭和不由一愣。
二女見得蕭和回來,便雙雙起身迎上前來,一左一右攙扶著蕭和坐下。
鄧艾見狀,則是識趣的退了出來。
二女一個奉茶,一個是端來醒酒茶,侍奉殷勤。
“銀屏,練師,你們不在應天,怎麼會來這東武前線?”
蕭和左手端茶右手捧湯,一臉奇色。
“是楚公召妾身前來,說是夫君獨自領軍在外,需得妾身這麼個懂醫術的體己人照料飲食起居,免得生個頭疼腦熱沒人照顧~~”
聽得步練師所答,蕭和心頭一熱。
依理軍中除女將外,是不能帶女眷的,老劉卻為了自己破例,這份恩寵確實是叫人感動。
“銀屏,那你又是為何來前線?”
蕭和目光又轉向了正妻。
關銀屏秀鼻一哼,幽怨道:
“還不是父親來信,說夫君你隨楚公北伐,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回應天,咱們夫妻總這般兩地分隔,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外孫,說以才叫我…”
話說到這裡,關銀屏猛的反應過來,頓時臉色一紅,羞於再說下去。
蕭和先一愣,爾後樂了。
好嘛,那位武聖嶽丈,這是催著女兒來前線跟自己夫妻團聚,給他造外孫呢。
“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呀…”
蕭和搖頭一聲慨歎。
關銀屏卻杏眼閃爍,一臉懵懂的問道:
“夫君此言何意,太監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