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青鋒朝著陳靜女輕輕點頭：“陳指揮使！彆來無恙！”
話音落下，曆青鋒並沒有等待陳靜女的回話，而是直接傳音身邊之人：“你們先去蒼州吧，我稍後便到。”
曆青鋒很清楚，雖說他不止一次公開表明自己不在乎後帝這個頭銜，甚至稱呼不重要，隻要不是侮辱性的稱呼，就算彆人直呼他的姓名也毫無問題。
但他這麼說……卻不會有人真的當真的。
所以，此刻陳靜女喊出【曆指揮使】的稱呼的時候，實際上就是有著幾分借當初的情份求辦事的意思在裡麵了。
且蒼州那邊的事情並不是很重要，隻是那邊發生的事似乎可以樹立為一個典型，曆青鋒才有了召集大同各部首領一起過去的想法而已。
隨即，笑江山等人各自鄭重點頭，而後各自身化虹光遠去。
隻是姬煙微卻是傳音曆青鋒：“需要我幫忙嗎？”
曆青鋒微微搖頭。
刹那，萬民殿堂便隻剩下曆青鋒和陳靜女兩人。
曆青鋒這才閃身站到了陳靜女身邊，輕聲一笑：“真是懷念這個稱呼……”
他故意將對話變得輕鬆。
但陳靜女卻依然神色緊張，依然目光暗沉著，也依然閃爍著一種堅定。
曆青鋒也不再多廢話，直接問道：“陳指揮使，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見陳靜女依然有些欲言又止，曆青鋒揮手之下，真氣布置結界：“此地聲音再不會外傳，陳指揮使也可以相信曆某的人品，不管接下來你所說是什麼，絕不傳六耳！”
看到曆青鋒如此善意的舉動，陳靜女卻越發說不出話來，她心底的後悔也越是濃鬱起來。
忽然的，她覺得曾經的自己真正是少不更事，明明近在眼前的良人，她卻要叛逆著拒絕……
曆青鋒也沒有著急，更沒有催促陳靜女，隻是揮手招出兩壺酒，來自西州的傳世美酒矩淵。
自從西州收複回歸人族控製之後，淮州酒家已經前往西州，重新將這矩淵美酒釀造而出了。
而作為後帝陛下……這重新釀造而出的美酒，自然也送到了曆青鋒手上。
雖說曆青鋒狠狠的批了。
真氣自動拔掉酒塞。
酒香瞬間彌漫而出。
曆青鋒如同與多年不見的發小重逢一般，笑著開口道：“第一次見陳指揮使的時候……”
往昔並沒有太多故事，但時過境遷之後，即便隻是有一麵之緣的人再相逢，也是一種幸事，何況……陳靜女跟他之間也並非隻是一麵之緣。
相反，若非是陳靜女的關係在，他曆青鋒也沒那麼容易拿到指揮使的職位，也沒那麼快能獲得進入天牢前五層的資格，也自然不會在早期就將獄書利用到極致了。
一番番話語連綿。
陳靜女也漸漸的活躍起來。
說到揚州之行的時候，陳靜女先是微微羞紅，若是當時她聽了曆青鋒的話，也不至於……
隨即，她的表情又變得有著幾分扭捏起來。
從北州一路將她護送回來……這份恩情，就是在陳靜女心底的一顆種子。
那種子生根發芽……一點點的撼動乃至掀翻了曾在北邙山鬼物手中救下了她的陰煞。
直到此刻……她因為知曉心中更在意的是曆青鋒而不是陰煞之後，她才越發的懷疑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家，甚至根本就隻是單純慕強的……
故事配美酒。
縱使陳靜女也是化神境界了，縱使美酒不醉人……但故事醉人。
當日陳家府邸之中，大呼小叫著拒絕嫁給曆青鋒的話語，一句一句好似穿透了時光，從過去紮入此刻的她的心中。
回憶……成傷，這種傷才是無解。
“曆青鋒！”
陳靜女忽然從之前坐著喝酒的姿態站了起來，她雙目灼灼的看著曆青鋒，仿佛從靈魂深處竭儘全力的喊出曆青鋒這三個字。
曆青鋒抬頭，其嘴角勾勒出一抹溫柔的弧度，其眼中神光凝聚若一，似是跟偈瀧的目光一般。
也是這目光神凝若一……讓陳靜女想到了那絕代風華的偈瀧，想到了同樣絕代風華的姬煙微和銘雅音，想到了張婷，想到了辛願……想到了那一個個極致優秀卻始終跟隨曆青鋒的女孩……
於是，陳靜女想借著酒壯慫人膽說出的話，在開口時變了。
變成了——“……可不可以安排我跟陰煞見一麵？”
明明……想說的是……
可……
心底微微後悔，卻再無勇氣說出那在她口中說來隻顯得她自私的話語。
曆青鋒微微沉默，而後點頭：“這事怨我，此前陳長安也提起過……但我忘了，抱歉！”
“今日……黃昏之時，北邙山吧，陰煞會去那邊。”
陳靜女點頭：“多謝……！”
曆青鋒起身：“再會！”
話音落下，曆青鋒已經身化虹光朝著蒼州而去。
陳靜女呆呆的看著，而後一口將剩下的半壺矩淵美酒一飲而儘，卻……借酒澆愁愁更愁。
……
與此同時，
蒼州所在，
巡天衛指揮使魚玄薇神色冷漠至極的看向眼前被捆綁押解的一群人。
巡天衛成員們同樣神色冷漠至極著，卻是來來去去的在這蒼州府府城之中到處搜查起來。
不遠處，則是密密麻麻的百姓庶民們滿臉興奮和激動的看著巡天衛。
他們的眼神在掠過那被捆綁在地的人群之時，眼中閃過一抹"活該"的神色。
也是此時，
風呼嘯而起，東北方向的天空上，十數道虹光浮現。
滿身煞氣的魚玄薇緩緩起身，巡天衛的特製盔甲和腰間長劍撞擊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來。
一眾巡天衛隨即隨著魚玄薇一起麵向那十數道虹光遙遙執空手禮行禮。
刹那之間，十數道虹光便是落在了地麵上。
仙山十四仙！
外加人族祠堂堂令周煥然大人，外加前前朝女武神季好弗，以及太陰閣閣主、星辰閣閣主等人。
當然，有兩個人她不認識，一個風華絕代、神凝若一，似是畫中走出的神女，一個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眼中溫潤而肅殺。
雖不曾見過，但魚玄薇也清楚，這應當就是此前拂春居遍傳天下的快報之中所提及的被後帝封敕的右相國偈瀧和左相國幕都安了。
“巡天衛指揮使魚玄薇拜見諸位大人！”
王颯颯作為仙山山主緩緩點頭，卻隻是輕聲開口道：“後帝稍後便至，勞煩魚指揮使與我等一起再等等。”
“喏！”
而後，蒼州府城再度恢複寂靜之中。
隻是那些被捆綁押解的人，卻一個個徹底臉色蒼白起來。
隻是巡天衛查案的時候，他們還有一絲把握能苟活下來，畢竟此前的蒼溪郡、南安縣等等同樣出現類似事情的地方……巡天衛也隻是將犯事者關押在府城牢獄而已。
且……巡天嘛……一陣風罷了。
風停下之後，一切都會恢複如初的！
可此刻……
仙山十四仙全數抵達，六部首腦全數抵達，甚至……後帝還稍後便至……
死局！
再無任何翻身餘地了！
其中一人受不了如此壓力，忽然間發瘋一般的哭喊起來：“山主大人！樓主大人！仙山上仙們……我……我是被逼的！”
“我不是……”
鋥！
沉劍真經的劍意氣息呼嘯而過，那哭喊之人已經原地呆滯，隨即化為一蓬血霧散開。
王颯颯微微皺眉的看向魚玄薇。
魚玄薇隻是輕聲開口道：“山主有所不知，此前屬下已經給了他們自首的機會……”
“但他們沒有珍惜！”
王颯颯點頭。
她也並非是要借題發揮什麼，而是作為山主，作為大同體製六部之間除了後帝之外權柄最高的仙山山主，她必須對魚玄薇此刻的行為表現出一分質問來。
時間就這麼慢慢的流逝開去。
大約一刻鐘之後，黑色的虹光才是驟然從東邊天際拉出一條如同彩虹的弧線落在了地麵。
隨著曆青鋒現身，蒼州府上下，除了被押解捆綁之人，所有人都是滿臉崇敬的執空手禮一拜。
曆青鋒回禮之後，看向魚玄薇。
魚玄薇這才散去了那一直維持的肅殺氣息，帶著幾分迫不及待的走到了曆青鋒麵前，而後恭敬的將卷宗遞上。
曆青鋒接過卷宗。
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浮現而出。
他並沒有太多錯愕之處。
早在定下大同最根本的製度是基本生活所需物資按需分配，其餘物資按勞分配並對庶民百姓提供補貼之時，他就知道肯定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曆青鋒將卷宗遞給了王颯颯。
王颯颯看完又迅速遞給其餘人。
曆青鋒看向魚玄薇：“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又該如何才能永絕後患呢？”
魚玄薇：“回後帝，屬下認為……興大獄，誅九族，牽連上下，儘滅之，可永絕後患。”
她說話之時依然如鄰家羞澀少女一般，但其話語卻是殺氣騰騰。
隨著她的話語響徹，笑江山等人隻覺得好似看到了血流漂杵、人頭滾滾的畫麵。
曆青鋒不置可否，而是回頭看向笑江山等人：“諸君以為呢？”
周煥然：“隻要還是以律法治天下，律法就必然還有漏洞……且律法，說到底隻是工具，操持工具之人才是……關鍵！”
“即，人心是關鍵！”
“屬下認為，還是當按照後帝當初所言【更易天下人之觀念】方可永絕後患！”
笑江山：“周堂令所言極是！”
王颯颯：“不妥！觀念之更改……必以血改之！不流血……觀念如何能改？”
“跟有些人講道理是說不通的！就如同紅香山當初接納的一些孩童，你告知他不可玩弄刀劍，告知他玩弄刀劍的危害……他不知，亦不改，可若是在其玩弄刀劍之時，予以重罰，則十有九改！”
“所以……”
王颯颯雙手執空手禮朝著曆青鋒一禮：“屬下認為，當如魚指揮使所言，殺！以人頭滾滾，令惡人驚心！以惡人之血，改天下人之觀念！”
而王颯颯的話音落下，趙沐晨、張婷、辛願等一個個的也開始發言。
曆青鋒靜靜的聽著，卻始終沒有得到一個真正讓他滿意的答案。
姬煙微要開口的時候，卻被曆青鋒一個眼神給阻止了。
姬煙微微微沉默。
因為，曆青鋒並不是想聽正確的答案，隻是想借此看看……這仙山十四仙和六部首腦之中，到底有沒有人適合成為下一任後帝。
隻可惜……除了姬煙微，大抵不會有人適合。
曆青鋒雖然知曉姬煙微能回答正確，但卻也無法判定是姬煙微真的這麼想，還是姬煙微推算出來的正確答案，是以乾脆不讓姬煙微開口了。
微微一歎，曆青鋒緩緩招手，那從鷹族得來的【萬裡鏡】之術施展開來。
隻是瞬息，八十一張萬裡鏡浮現而出，八十一名皇儲候選人的身影都是從萬裡鏡之中浮現出來。
陳長安等皇儲候選人一個個迅速朝著曆青鋒拜禮。
隨即，
曆青鋒開口道：“今蒼州府有事，蒼州府上下官員冒領蒼州百姓庶民之補貼，更肆意將米麵柴禾設定為按勞分配之物，從中中飽私囊無數……”
“更有甚者，以早已死去之人報入補貼名單吃空……”
隨著曆青鋒話音落下，負責蒼州的皇儲王自芳神色劇變起來。
作為曾經大同會的一員，大同會最早的元老級成員……自己治下出了這麼嚴重的問題，自己卻不知道。
甚至驚動了後帝陛下……
八十一麵萬裡鏡的其中一麵之中，王自芳轟然跪地：“臣死罪！臣有不查之罪……請……”
曆青鋒轉頭看去，隻是眼神，便讓王自芳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曆青鋒：“此事也並非蒼州獨有，侯土洲八十一個小九州，皆有此事！”
眼見八十一位皇儲候選人都要下跪請罪，曆青鋒直接開口道：“此時不是問罪的時候。”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也無法將天下間事情麵麵俱到……”
“聯絡諸位皇儲，是我想要聽聽你們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又該如何處理方能永絕後患？”
問題一出，此時所有人幾乎都清楚一個問題了。
那就是這一次的回答如能答到後帝所想，那麼答對的皇儲無疑就要直接在眾多皇儲候選人之中一騎當先了。
不說就此確定自身皇儲的身份，也絕對領先其餘皇儲人選無數了。
隨即，一個個皇儲候選人開始回答起來。
但曆青鋒卻是越聽越不滿意。
其本來柔和的神色，也漸漸變得冷硬了幾分。
整個蒼州府也莫名的寒冷了下來。
隻因，八十一位皇儲，其回答的內容，也同樣局限在周煥然和魚玄薇這兩種相對立的觀點之中，要不就是兩者結合起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