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聲音喊得極大。
聲音從胸腔裡發出來，像是滾過的雷聲，大得嚇人。
而跟在他身後的一群人，就像是瞬間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也高高舉起自己手裡的衣裳，大聲跟著喊。
“還錢！還我血汗錢！我把你當咱們江城老百姓自己人，你倒好，專門坑咱們！瞧瞧這什麼衣裳？哪裡能穿？”
“就是！你們自己瞧瞧，這版型，這款式，穿在身上像什麼樣兒？這就是國營製衣廠的質量？你們不是說這是你們辛辛苦苦設計出來的心血嗎？就這？”
“說到底，就是敷衍咱們，把咱們當猴耍呢！這衣裳做出來，你們自個兒試沒試過？穿過嗎？根本就是糊弄咱們老百姓！”
“退錢！給我退錢！三天無理由退換，我不要了！我昨兒個才買的！”
……
鬨哄哄的人群，扯著嗓子在吼。
一瞬間吸引了路上所有人行人的目光。
陳澤和李龍飛愣了一下，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這，這衣裳，版型不對！
原來是一廠二廠三廠的服裝版型有問題！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按捺住激動，跟著人群往百貨大樓走了一段，又順手拉住了兩個群眾，問了事情經過，這一下，給兩人激動壞了！
“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李龍飛哈哈大笑起來。
他滿麵紅光，一把將東西全都收拾到了三輪車上，而後對著陳澤喊道：“走！這麼好的事兒，咱們得好好幫他宣傳宣傳！他可是一心為了咱們江城老百姓呢！”
“報紙上演得那麼像，還真以為是什麼好東西！”
陳澤也手腳麻利，一把將報紙給塞到了車子前方，而後跨上去，踩著三輪車朝著人流駛去。
“大新聞大新聞啊！購買過一廠二廠三廠服裝的同誌們請注意！檢查檢查衣裳，看看款式，發現不對勁的趕緊退換！”
“出事了！出大事了！一廠二廠三廠的服裝設計出了問題，各位同誌們好好檢查，否則花了錢，過個糟心年，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
兩人嗓門也大。
沿著街，邊喊邊賣衣裳。
有人不信，聽見聲音，趕緊跑出來。
“你們喊啥呢？什麼有問題？我這可是在百貨大樓的一廠服裝店買的正品衣裳，這可是國營企業！咋可能有問題？”
女人一把將自己正在洗的衣裳扔進盆裡，插著腰，將兩人直接堵在了路上。
“話可說清楚！不然彆走！”
女人身後，還有幾個同樣正在洗衣裳的同伴。
辛辛苦苦攢了一年錢，一咬牙，一狠心，在百貨大樓裡，找準國營大企業，買了幾件過年新衣裳。
圖什麼？
圖的就是一個保障！
現下什麼光景？
居然有人騎著三輪車到處喊，一廠二廠三廠的服裝有問題？！
這對於她們來說，無異於當頭一棒！
怎麼可能？
那可是國營製衣廠！
她們從十年前就一直在購買的品牌！
李龍飛笑嘻嘻看著她道：“姐，這也不是我們張嘴胡亂說，這可是報紙上麵刊登的消息！”
他說完，那邊，陳澤已經將自己手裡頭的報紙遞了過去。
女人接過去，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上麵的頭條版麵。
民生經濟。
而她們認識的字也不多。
幾個人湊在一起，你看幾個，我看幾個，一篇報道的大概意思也就出來了。
“咋可能？！”
她一臉震驚，扭頭看著自己幾個姐妹。
“你們發現問題了嗎？那衣裳拿回家，我整整齊齊的收拾在櫥櫃裡呢，還沒穿過，這可咋辦？！”
“先拿出來看看！這要是買到糟心的衣裳，可真過不了好年了！”
“對！先看看！我前天買的，今天去退應該還來得及吧？”
……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李龍飛和陳澤兩人也不急，等了一會兒，眾人將衣裳拿過來後，他倆還十分好心的從自己後麵的三輪車車鬥裡拿了幾件一模一樣的衣裳出來，放在了幾人麵前。
“東西好不好，對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陳澤將衣裳拿過去，遞給幾人，道：“看看唄！人能撒謊，可東西不能！試一試，比一比就知道了各位姐姐！”
她們還有些將信將疑。
伸出手，接過來，仔仔細細的比對了一番。
而這一對比。
細節的差異就出來了。
“袖子大小不一樣！一個花邊估計留了三公分，可一廠買的衣裳留的隻有一公分！”
“你看這個喇叭褲！三廠的這條怎麼這麼長？我明明要的是小號！腰圍合適，長短咋差這麼多？穿起來指定醜！”
“彆說了，我套一下這個大衣！”
……
最後一人說完，而後將呢子大衣直接穿在了身上。
得。
這一穿。
那種微小的差異一瞬間被放大，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終於在這一刻成為了實質。
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了！
一廠二廠三廠的衣裳，這，這都是什麼呀？
呢子衣肩膀太寬，可又沒有墊肩，鬆鬆垮垮的堆在了袖口的位置。
扣子的位置也不對。
看起來滑稽，局促，像是匆匆忙忙趕工出來的一樣。
總之。
這裡差一點，那裡差一點。
這兩件明明看起來差不多的衣裳，結果穿在身上迥然不同。
誰是正版誰是盜版，一眼就能看出來。
“褲子也是！根本沒法穿！”
“這件毛衣的袖子也太長了！胸圍又太小，配裙子也太醜了！”
“這還是我在百貨大樓二廠裡頭買的衣裳！太過分了！”
……
李龍飛道：“各位，想要退錢的，現在可抓緊時間呐！等過兩天，退貨的人多了，這錢能不能拿到手可就兩說了啊！”
陳澤在一旁附和。
“可不是麼！來的路上我就瞧見一大群人衝過去了！你們抓緊時間啊！”
這話說完，所有人的臉色齊刷刷就變了！
“還洗什麼衣裳？先去退錢！這衣裳，可足足花了我二十多塊！”
“走走走！一起去！去晚了錢拿不到可就完了！”
“對！天殺喪良心的！連老百姓的血汗錢都騙，太不是個東西了！”
幾人將手在圍裙上猛地一擦，而後拿起衣裳，越過李龍飛和陳澤，掉頭就往百貨大樓的方向衝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