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萱終於想起來,無相說過要閉關避世,而上一世,她被軟禁在相國寺三個月之中,曾聽相國寺的小僧提起過無相喜歡閉關避世的地方。
是相國寺的後山。
相國寺坐落於京外的永陽山之上,而無相避世之處,就在緊鄰著永陽山的陰山之上。
永陽山上草木繁茂,生機勃勃,而陰山則與之相反,峰危屹立,怪石嶙峋,草木不見幾棵,反倒是懸崖峭壁數不勝數。
上山難,下山更難,也的確是避世的好地方。
阿萱與粱煜說了此事,二人便策馬急匆匆地趕往陰山。
陰山不好上,但對於粱煜這等會輕功的人而言,卻並不難。
他攔腰抱住阿萱,腳下輕點,幾個飛躍間,便已到了半山腰。
落在一處巨石之上,阿萱的視線焦急地在四處搜尋著,卻始終沒有發現無相的身影。
“應該還在上麵。”粱煜說著,便又摟過阿萱,繼續往山頂而去。
果然,山頂上有一塊巨石,像一頂碩大的帽子,帽簷高高翹起,而無相就坐在了那‘帽簷’之下。
山頂風大。
那一襲袈裟被風吹得飄起,而無相就定定地坐於那狂風之中,絲毫不為所動。
隻是,眉心隱約染著一抹紅色。
許是察覺到了來人,無相緩緩睜開了眼。
阿萱以為無相會對著他們道一聲佛偈,畢竟,從前相見都是如此。
可今日,無相沒有。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二人,緩緩開口,“二位有何事嗎?”
往日,無相的聲音染著一股溫潤,如春風和煦。
但眼下,聲音還是那個聲音,卻讓阿萱無端的心頭一涼。
她咬了咬唇,還不知該如何與無相說起相國寺的事。
一旁的粱煜便已經開了口,“相國寺被屠,一百八十六口人,唯有國師幸免於難。”
阿萱不理解粱煜怎麼可以這樣冷靜地將這隨時都可能會讓無相崩潰的事情說出來,可再看無相,後者一臉平靜,仿若方才所聽到的那些與他毫無關係。
他甚至表現得比粱煜還要平靜,“貧僧有幾句話想要單獨與王妃說。”
言下之意,是想讓粱煜退避。
粱煜垂眸看了眼身側的阿萱,“本王就在附近。”說罷,這才轉身一躍而去。
他的確沒去多遠的地方,甚至越過幾塊巨石能清楚地看到阿萱的身影。
隻不過,無相與阿萱說了什麼,他是聽不到的。
阿萱走到了無相的對麵,而後盤膝而坐。
離得近,她也看得更清楚了。
無相的眉間,的確多了一抹紅。
不似抹上去的,倒像是從體內生出來的。
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心底卻忍不住將此與‘魔’聯係在了一起。
“相國寺之事,貧僧算到了。”無相率先開口,那一雙眸子靜靜地看著阿萱,“但,是在你們來之前不久。”
聞言,阿萱心中微驚。
無相上一世便能通古今,可相國寺之事,他怎麼會在發生之後才算到的?
“可還記得,貧僧曾與施主說過,這一世,與施主有關的一切貧僧都看不清了。”biz
阿萱微微點了點頭,她記得的,不止是她的命運,連著與她有關的所有人,無相都看不透了。
想到這兒,阿萱眉心微微一擰,“你的意思是,相國寺被屠與我有關?”
否則,無相又怎會算不出來?
無相沒有回答,隻道,“貧僧還曾說過,前世種種都記不清了。可那日太後喝問貧僧的那句話,卻叫貧僧想起了一些,那句話,太後上一世也曾與貧僧說過。”
無相,你不怕入魔嗎?
你逆天而行,不怕入魔嗎?
那兩道聲音,如同鬼魅一般,時時刻刻都在他的耳邊回響,哪怕他避世於此,成日誦經念佛,卻終究還是成了他的心魔。
阿萱緊緊盯著無相,她從他的話裡,讀懂了一個信息。
前世太後說過的話,今世的太後又說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太後與我一樣?”
太後,也是重生的?
所以,上輩子與她並無什麼交集的太後,這輩子才會突然做出了那麼多的事兒來?
怪不得上輩子,在她死時先皇都還是活得好好的,可這一世,卻早早就被謀害!
是啊,她早該想到的!
從知道是太後謀害了皇上的那一刻起,她就應該想到了!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重生一世後,太後要處處與她作對?
無相還是那樣平靜地看著阿萱,眸色微涼,“再多的,貧僧也記不得了,隻知道為你做法那日,太後闖來,大約是碰到了什麼,方才會與你我一同回來。”
聽到這兒,阿萱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她不知道太後是在哪一日回來的,可有一點很清楚,在她與太後交手的每一刻,太後都知道她是從上一世回來的!
所以,太後可以準確地捏住她的痛點!
想到這兒,阿萱的眸子不禁落向不遠處的粱煜,“那,粱煜他……”
“不是。”無相給了一個十分肯定的答複。
阿萱不明白無相為何這樣肯定,他方才明明說過其他的他依舊不記得。
隻見無相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重重歎出,“今世種種,實非我所願,貧僧心魔難除,隻怕會萬劫不複。”
“但,施主你呢?重活這一世,就甘願被困死在這兒了嗎?”
“當然不!”阿萱想都沒想就厲聲否定了。
她不是籠中雀,她早晚能擺脫粱煜,早晚能逃出那一方大院!
不遠處,粱煜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阿萱與無相交談著。
而後,就見無相忽然站起了身來,對著依舊坐在地上的阿萱雙手合十,行了佛禮。
正奇怪著,便見無相朝著他飛身而來。
無相也會輕功,縱然比不上他,但在這亂石間而行是不在話下的。
隻見,無相行至他麵前來,行以佛禮,方才問道,“王爺可要拿貧僧回去?”
粱煜隱約覺得無相有些不妥,但還是搖了搖頭,“既然國師早已上山閉關,那相國寺被屠之事,自然與國師無關。”
“那貧僧就先行一步了。”
“國師去哪兒?”
“天下之大,自有貧僧去處。”
話音落下,無相便走了。
粱煜的眸子便再次看向阿萱,卻是猛然一驚。
那巨石之下,哪裡有阿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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