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東的態度在這年頭真的很奇特。
史蒂夫這樣的外商億萬富豪，就算沒有蘋果上市公司的名頭，也應該各種追著捧著。
哪怕目前對外資引進的政策還不明晰，殷勤的搞好關係總沒錯。
很多基層人員可能還沒轉過彎，有些地方領導也把洋鬼子當洪水猛獸，讓衛東這樣已經開眼看世界的改革小能手不應該啊。
況且史蒂夫還是他帶回來的，雙方還有一堆合作協議呢。
就給兩部車，你們隨便逛，我忙自個兒的。
完全不當回事。
連這年頭對洋鬼子的防範，也隻是老高和兩個司機跟著而已。
現在開著車輛直接朝江南區荒涼的江岸邊去。
沒有投其所好的帶著到什麼名山大川、道觀佛寺去展現文化傳統，震驚自以為是的老外。
要不是史蒂夫的安保跟著自由自在的逛了好幾天，沒準兒都要以為他搞搶劫呢。
史蒂夫也不問，好奇的觀察外麵景色。
他確實沒把自己當成爭分奪秒賺錢的商人：“我看到你們整改出來的注塑壓模樣品，提升改變很大，但還不夠。”
這種直接跟供應商廢話的事情，其實都輪不到大老板。
但史蒂夫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據說嚴格到變態。
董雪晴翻譯上崗還有點緊張。
讓衛東卻沒有藏著掖著：“生產工藝、製作方式肯定有欠缺，但認真專注和效率管理沒問題，你淘汰給我們的設備還在路上，如果能提供更多技術支持，相信我們學習提高滿足要求沒有問題。”
逐漸把算盤珠子露出來了。
反正各方麵情況都展現給了外商，想要優質保量的生產配套，那就得提供產線支持。
這是個互利互惠的事兒，讓衛東不會動用寶貴的外彙去自己引進，現在敲竹杠的所謂先進產線簡直像是吸血。
史蒂夫納悶的就是這點：“如果你到沿海地區建廠配套確實沒有問題，這裡也太遙遠了吧。”
上一世改開讓沿海發達起來，西部地區隻能輸送勞動力的狀況持續幾十年，後來不得不再搞個西部大開發，讓衛東這回想一步跨過。
起碼是自己儘可能推動點變化：“喏，這座城市已經算是西部地區最大最好的，我這幾座工廠雖然你看著可能還差很遠，但已經能解決幾千上萬人的生存條件……”
鳳雛不卑不亢的翻譯過去。
這時四驅小麵包已經沿著顛簸的江邊土路，抵達一片空地，一長排簡陋的工棚裡，好多人在埋頭忙碌。
濃烈的油墨氣味散發出來，相當嗆鼻。
一大片用竹竿搭建的晾曬場上，成百上千的t恤都平整的搭在上麵，五顏六色頗為好看。
原來整個絲網印刷的工序都設在了這裡。
生產出來的純麵料t恤，全都拉來這裡，一件件人工刷上圖案，等油墨揮發乾透後，才能裝袋上市。
讓衛東指著旁邊近在咫尺的江水：“這個廠是後加的，水質汙染不太重，主要是氣味太大了，真正汙染大的是這個……”
穿過絲網印刷“車間”，更大的一片水洗池，直接把江水抽上來，經過新搭建的循環池簡單沉澱濾清，就把大量的牛仔褲丟進去人工摔打清洗磨損！
視覺場麵衝擊力很大。
就傳說中阿三國那種人工洗衣場。
簡單的半人高水泥池，一平米左右大小，鋪開幾百上千個，中間有水槽曲折蜿蜒流過，每個格子裡麵都有人在搗洗捶打。
然後有人推著滾輪車挨個兒收集濕漉漉的牛仔褲，晾曬到旁邊幾乎半座山坡上。
但等到晾曬完成還有噴砂車間。
用空壓機帶動高壓噴槍，對著繃在架子上的牛仔褲機械打磨出破損、發白的痕跡。
生產線還是洪岩機械廠幫著做的，一個如同車廂般帶著觀察玻璃的箱體，從一邊把套在“假雙腿”上的牛仔褲哢哢哢自動移進去。
口罩工人們伸手到箱體裡抓著噴槍，“噴洗”衝刷出各種磨損造型。
段麗霞明顯是第一次看見服裝家電市場超級暢銷的牛仔褲是這麼生產出來，很難理解居然是主動把褲子磨破？！
還以為是什麼圖案呢，竟然真的是磨花了。
讓衛東拿過門邊的工業口罩分發：“鐵砂倒還在其次，它們打磨掉的布料纖維飄浮在空中，粉塵傷害非常大，很傷肺。”
最喜歡穿牛仔褲的史蒂夫也皺緊眉跟著看。
實際上從hk來的生產線工藝流程根本沒這麼環保，都是讓衛東自己要求後加的。
“可牛仔褲生產最大的問題是這種藍色染料，人工合成的化學靛藍是主流，便宜好用但富含甲醛和氰化氫什麼的一堆有害物質，麵料上色過程也需要大量化學物質，他們解釋是硫酸鹽亞硫酸鹽這類帶有腐蝕性的廢物，洗白的過程又汙染一次……”
隨手抓了條時尚版的牛仔褲給外國老板撚指觀察。
還調侃：“這就是你們追求的時尚，嚴苛要求的精細美感，其實都得在第三世界國家用破壞環保的方式達到，歐美國家隻需要享受就行了，還能居高臨下的批評這些窮鬼破壞地球環境，沒有善待我們的母親。”
池世明嘴角都有嗤笑了，hk這幾年的環保風氣也甚囂塵上，相當時髦。
史蒂夫肯定沒看過這種血汗工廠的生產場麵，出了名挑剔的他，滿臉都是震撼，震撼於這種工業角度。
讓衛東還低頭找了圈，才拉著有個員工的國銷版廉價牛仔褲給老外看：“但中國人聰明又有悠久的傳統，我們有自己的植物靛藍體係，更主要是我們不太在乎這種什麼狗屁時髦，大概是藍色就行，沒那麼講究，所以我們內銷的基本上都采用隔壁鄰省提供的植物靛藍，哈哈哈……”
說起這個他是真的覺得好笑。
棉紡廠、印染廠其實這會兒都沒有多大的環保意識，他們也是汙染大戶，沒少往江裡排汙。
讓衛東是看了hk團隊帶過來的生產流程，看到噴砂就下意識的想起什麼礦山肺癆病，一問hk那邊生產這個的廠子患病率的確非常高，所以才朝著粵東廠轉移。
那就必須把勞保工序，工業級防塵罩啥的全搞起來。
噴砂工藝必須在封閉的箱子裡，江邊天然通風換氣的條件也更適合這種作坊生產。
最好笑就是這個合成靛藍，國內生產還不太達標，港方頗有些挑刺抱怨到讓衛東這裡。
原來就是江州的印染工藝產線比較封閉落後，基本還用的二三十年前廣泛使用的植物原料……
加上隔壁省就是這種植物藍的生產大戶。
這尼瑪不是歪打正著麼。
所以幾乎所有國內銷售的牛仔褲，都沒有做舊打磨的工序，也沒有用合成靛藍。
隻有現在產量越來越大的“時尚版”外銷型號，才為了滿足色彩要求，用些從hk進口過來的染料。
總之儘量把這種汙染降到了最低。
也全靠這會兒沒有完備的查汙手段，不然就算天然染料這樣大量洗到江水裡，也肯定會引發水質變化。
讓衛東跟老耿閒聊的是，要不乾脆以後把這個車間挪到山裡，就那個他們隱秘工程的江邊碼頭。
反正都江水綠如藍了。
周圍也沒啥人煙，大自然對這種天然原料的吸收稀釋能力能降解到幾乎為零。
不像這江麵，可能到處都有民用取水口。
走出這一大片，幾乎有兩千工人的牛仔褲、服裝絲印配套車間。
史蒂夫才嚴肅的說：“那你在花旗的牛仔褲廣告，可以標榜這種環保，我相信會引發很大的購買熱潮。”
讓衛東其實沒這麼敏感的商業思維，或者說他對花旗的環保話題下意識就很嗤之以鼻，不那麼了解：“哦？那就拜托你有空幫忙搞搞了，我覺得你那句話很對，愛迪生可能比馬克思或者那個什麼巴巴拉合起來都對世界更有貢獻，我要在這邊生產，不是為了賺更多錢，而是儘可能幫助這邊的人改善生活……”
順著很粗糙的土路，最後幾十米的江邊一轉，下麵有個很小的回水灣，裡麵居然停著四條駁船！
還有兩條被拖到岸上，反扣過來正在清理刷漆。
就像個小小的造船作坊。
讓衛東得意的指著這些二十多米的小型無動力駁船：“至於你說的兩千公裡距離，我自己搞了條船隊，朝著出海口運輸，除了時間稍微慢點，這種運輸成本已經幾近於無了，所以如果我們能達成這種合作，我會儘可能的把利潤給你，隻要能把配套工藝跟生產技術教給我們，一定保質保量的完成。”
董雪晴肯定吃驚這些駁船也是我們家的嗎？
一邊翻譯，一邊拉著讓衛東的胳膊，好奇的站到土坡邊伸頭看。
還沒完全改造成廠區碼頭的臨時土路比較滑，她腳下稍微拌蒜就把自己往下摔去。
好在擠著的讓衛東眼疾手快，也是順著她的衣領往下摸，單薄的t恤衣領怕是要撕壞，滑下來抓住那根橫跨的帶子又太彈性了，啪的彈回去，再滑到腰間才心滿意足的拽住褲腰。
心頭居然還有種報複的快感，哼哼，叫你之前亂抓老子，夾死彼咧……
他都差點唱出來了。
鳳雛果然哎喲的驚嚇到，卻反手毫不猶豫的掛住姐夫，使勁往他身上盤腿爬！
於是本來抓她後褲腰的讓衛東就變成了把小姨子摟在懷裡，不但沒勒到，反而把自己又整失神了。
這年輕的身體咋就這麼不經撩呢。
段麗霞是過來人，看了就連忙忍笑的拉住池世明往回走裝著沒看見。
隻剩下史蒂夫近距離感受，不過他根本不吃狗糧，隻有深深的思考：“好，我馬上回去安排配套代工生產的設備和方案。”
讓衛東反而勸他：“再等一天唄，來都來了，看看我們的勞動節盛況。”
後來看，可能問題就出在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