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為民從車間出來,晃著肩膀,舉著手機,又溜達到劉學勤的辦公室。
“喲,老張,你回來啦!”
“來,快請坐!”
劉學勤一邊熱情招呼張為民,一邊忙著沏茶:
“這次去上海怎麼樣啊?”
張為民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扔:
“效果還不錯,比預想的還要好。”
劉學勤把茶杯放在張為民麵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機,自己也坐在沙發上:
“那跟我說說具體什麼情況。”
張為民把他在火車上偶遇唐娜,之後見到趙教授,還有跟各設計院、各施工企業的談判情況和劉學勤講述了一遍。
張為民端起茶杯,一邊吹著茶葉沫子,一邊等待著劉學勤的回應。
劉學勤靠在沙發背上,十指交叉,低眉撇著嘴,半天不吭氣。
沉默了一分鐘,劉學勤瞟了一眼桌上的手機:
“那是什麼呀?”
張為民看出了劉學勤的不悅,但他也不在乎他開不開心:
“手機啊,摩托羅拉最新款。對了,你回頭得把衣服跟手機的費用都給我報銷了啊。”
劉學勤輕輕挑了一下眉毛,這個不經意的微表情被張為民捕捉到眼裡,張為民心想,這小子估計是摳門兒貨:
“衣服將近兩萬,手機加話費不到三萬,還有我出差的費用,總共差不多五萬塊錢吧。”
劉學勤坐直身體,麵露難色:
“唉!老張啊,你看你這些,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買了,現在一下讓我報銷五萬塊,我跟財務那個也不好說嘛。”
張為民心說,果然是個摳門兒貨。
劉學勤又繼續說道:
“還有啊,你說你,又是承諾給大學捐款,又是承諾給設計院技術推廣費,最離譜的是跟施工企業承諾利潤保底……這些都是大事啊,按以往慣例,這些事情都是要廠領導班子開會,還要報到局裡批準後,才能決定的。你看你,現在,也不請示,也不彙報,一個人就做了主了……”
張為民聽不下去了:
“停停停,我說劉代廠長,你能不能把格局打開啊?”
劉學勤聽得一臉懵逼:
“你什麼意思,啥叫格局打開?”
是,那個時代還不流行講格局這個詞。
張為民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格局打開,就是讓你彆太小氣,彆太摳摳搜搜的。”
劉學勤一聽這話,也火了:
“這也太不把我這個廠長放在眼裡了,你什麼級彆啊?敢這麼跟廠長說話,你彆忘了,你就是個工人!”
張為民脾氣也上來了,站起身來,一隻腳踩在茶幾上,一隻手指著劉學勤:
“我工人怎麼了,當初是不是你去我家求著我給你想辦法出主意?這會兒你感覺我搶你的風頭了,我穿一兩萬的衣服,拿著兩萬多的手機,派頭比你這個‘代’廠長還大是吧?”
張為民特意把那個‘代’了重音強調了一下,又繼續說:
“還嫌我不請示,不彙報?我要是事事都跟你請示彙報,等你開完會,彙報完……黃花菜都涼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懂不懂?”
劉學勤火氣也爆發了,挺起胸膛跟張為民吵:
“我告訴你,張為民,你彆以為你出去談了幾個合作協議就有什麼了不起,我這裡不給你簽字蓋章,你那些就等於廢紙!”
張為民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杯子一聲脆響,碎了個四分五裂,茶水和茶葉濺得到處都是:
“你個劉二愣子,瞅你那損色兒!你以為你不簽字蓋章就能嚇唬住我?告訴你,就這兩三個億的單子,我拿出去隨便找個廠子,他們都得把我當大爺供著。還有你,這個代廠長也甭乾,你看我能不能把你搞下去!”
張為民把劉學勤小時候的外號都罵出來了。
劉學勤剛剛還挺著胸膛,官威十足,現在瞬間就癟下去了。
“那什麼,對不起啊老張,剛才我衝動了。”
劉學勤站起來又給張為民重新沏了一杯茶:
“那個……你把那幾份協議先放下,我們領導班子開個會,跟局裡彙報一下,沒太大問題就給你簽了。”
張為民輕蔑地一笑:
“算了,我現在改主意了。這合同不能這麼簽!”
說完,張為民直接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學勤追了兩步,又無奈地搖了搖頭,愣在原地。
辦公室外麵圍了一圈兒人,都是被剛剛他們兩個人的吵架聲吸引過來看熱鬨的。
“都看什麼看?快回去乾自己的活兒去!”
很快,廠裡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
有的說劉學勤小心眼子,為了賭口氣,三個億的訂單都不要了……
還有的人說,張為民太囂張了,功高蓋主了,都不把廠長放在眼裡了……
張為民回到家裡,剛一進門,劉芳芳就小跑著迎上來:
“老張,你回來了!”
劉芳芳殷勤地接過張為民肩上的挎包,又忙活著給張為民打了一盆洗臉水,還趁張為民洗臉的工夫,拿著個小笤帚給張為民撣著身上的灰塵。
張為民洗完臉,她又趕緊遞上毛巾。
“老張,累不累?要不要我給你揉揉肩,捏捏腿?”
張為民一個腦袋兩個大,這也太反差了吧,現在對她有了天然免疫力,趕緊把毛巾推給劉芳芳:
“用不著!我享受不了!”
說完就一頭鑽進自己房間。
張為民剛脫了外麵的衣服躺在炕上,劉芳芳又進來了,端了一杯茶放在炕沿兒上:
“老張,你先喝口水歇會兒。一會兒想吃什麼?我這就給你做去。”
張為民一臉不耐煩地說:
“我什麼也不想吃,你出去吧,我想睡會兒。”
“哎,好的。”
劉芳芳說著又趕緊拿過來薄被,
“你蓋著點兒,彆著涼了……我出去了啊,有事兒你喊我。”
張為民擺了擺手,劉芳芳倒退著出去了。
看來這個劉芳芳也挺會伺候老公的嘛,隻怪原來那個張為民太窩囊了!
張為民躺在炕上,心裡想,這個劉學勤格局也太小了,廠長的權威就這麼重要嗎?這種人怎麼能把企業效益搞好?
張為民心裡暗下決心,看來不能指望這個劉學勤,他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