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蕊定定看著說話的安樂侯,整個人如墜冰窟。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點,前世為奴後遭遇的種種羞辱、磋磨,仿佛一張漆黑的大網,將她牢牢困住。
濃濃恨意充斥在心口,薑蕊恨不得搶過一把刀,就在這公堂上,和安樂侯全家同歸於儘。
但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弱小。
即使有刀,憑她這點力氣,根本殺不了人。
薑蕊轉過身,麵朝正在看戲的崔懷遠跪下,“崔大人,敢問逼良為奴,其罪幾何?”
崔懷遠慵懶地伸了伸脖子,瞧了瞧薑蕊,隨口答道:
“按我大齊律例,凡誘拐良民為奴者,無論主犯從犯,均仗一百,流三千裡。”
薑蕊揚起頭,堅定地控訴道:
“大人,我乃良民出身,並非劉嬤嬤的侄女,親生父母更與安樂侯府無甚交集,但侯爺和夫人,聽信薑瑤的謊言,一口咬定我是侯府的家生奴婢,要逼良為奴,求大人為我做主!”
說完,薑蕊重重磕頭,匍匐在地,期待著回應。
圍觀的人群,多是普通百姓,剛聽完了薑蕊的故事,又親眼見到安樂侯府如此咄咄逼人,心不自覺地就站在了薑蕊一邊,不少人幫著薑蕊喊話。
“大人,您救救這位姑娘吧!太可憐了!”
“要是隨便都能逼良為奴,那我們以後不是都危險了?”
“安樂侯府欺人太甚!劉嬤嬤都親口澄清她不是自己的侄女了。”
……
薑瑤聽到百姓們的聲音,心中警鈴大作,為何這些人都幫著薑蕊說話?
聽到他們的呼聲越來越大,生怕計劃落空的薑瑤,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對著群情激奮的人群大聲喊道: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我才是安樂侯府的嫡女,出生時,劉嬤嬤把我和她的侄女調換,薑蕊就是劉嬤嬤的侄女,她們全家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奴婢!”
她剛喊完,人群中就傳來質疑的聲音。
“不是你爹的通房丫鬟蓮香把你們調換的嗎?怎麼又怪在劉嬤嬤身上了?”
“就是,我們都知道,是侯爺和夫人不乾人事,欺辱丫鬟,讓你遭了報應。”
“人家姑娘的親生母親,逃難到破廟,遇到你們這一家子,真是晦氣!”
……
這些人怎會知道?
薑瑤的眸中染上震驚,猛然轉頭,瞪向跪在堂前,背對著她的薑蕊。
倒是她小看了這個冒牌貨,不過這一會兒功夫,就鬨出這樣大的陣仗。
“啪!”
崔懷遠終於再次拍響驚堂木,衙役們維持著秩序,圍觀的百姓才漸漸安靜下來。
“薑侯爺,方才你們不在,大概還不知道,這位薑蕊姑娘,已經將十六年前侯府千金調換,劉嬤嬤被擄走折磨,以及你身邊的薑瑤姑娘上門認親等情況,都給我等講述得明明白白。”
崔懷遠嘴角噙著一抹看好戲的淡笑,聲調平緩地對安樂侯道。
“與此同時,容本官提醒侯爺,大齊法度嚴明,即便是侯爵之家,也要遵紀守法,不得逼良為奴,你可知曉?”
安樂侯眼皮跳了跳,暗道不好,崔懷遠這是在讓他放棄薑蕊?
崔懷遠出身有實權的忠勇伯府,又深受陛下信重,是安樂侯府不能得罪的人。
但想到薑蕊之前說的那些話,許諾的那些好處,安樂侯不願就這樣放棄。
“多謝崔大人提醒。”安樂侯試探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薑蕊是劉嬤嬤侄女一事,府中有奴仆可以證明。”
“可是侯府中的奴仆,不都聽侯爺你的話?”
崔懷遠不留情麵地反駁,看向安樂侯的眼神帶著些探究。
“薑侯爺,要證明一人是否為奴,還請拿出身契來,否則,本官不得不懷疑你們有逼良為奴之嫌了。”
“這……”安樂侯看向身邊的薑瑤。
這麼短的時間,他從哪裡搞到薑蕊的身契?
崔懷遠順著安樂侯的視線,望向薑瑤。
“薑姑娘,本官也要提醒你,按我朝律例,誣告他人者,反坐之,凡所言者,需拿出證據,你明白否?”
“臣女受教。”
薑瑤不甘心地看向崔懷遠,對上那雙仿佛看透一切的厲眸時,連忙低下頭。
“臣女得知自己身世,一時心急,之前也是聽他人言……”
“嗯,沒有身契,你們就不能證明薑蕊姑娘是侯府奴婢,且劉嬤嬤也澄清自己沒有親人,所以薑蕊姑娘應是良民身份。”
崔懷遠一錘定音,為薑蕊的身份證名。
“所以請薑瑤姑娘以後謹言慎行,不要隨意聽信他人。”
安樂侯和薑瑤雖有不甘,但到底不敢再多說什麼,畢竟崔懷遠探案的能力世人皆知,若他深挖下去,他們更討不到好。
崔懷遠又講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總結了今日案件,目光掃了一圈堂上眾人,準備結束這場鬨劇。
但青城郡主可不想就這樣放過情敵薑瑤。
“崔大人,你就隻勸告幾句,不抓她?”
厲青雪指著薑瑤,對著崔懷遠催促。
“無論是誣告、逼良為奴,還是濫用私刑,都該把她抓起來!”
崔懷遠清了清嗓子,公事公辦道:“郡主,你說的這三項罪名,暫時都不能成立。”
“為什麼?”厲青雪急了。
崔懷遠不緊不慢地解釋:
“誣告與逼良為奴之罪,均未成事,夠不上犯法,至於濫用私刑……劉嬤嬤是安樂侯府的家生子,此事不歸府衙管,所以,本官不能下令抓人。”
管人家事的口子不能開,要不然,他這京兆府,被那些家長裡短煩擾,還辦不辦正經案子了?
厲青雪氣得甩袖,“你倒是能說會道。”
“郡主謬讚。”崔懷遠溫和一笑,“公堂之上,還請郡主尊重本官的決斷。”
“哼!”厲青雪不滿地轉過頭,瞪了薑瑤一眼。
她是囂張,但不是沒腦子,崔懷遠的警告她聽得懂,也沒傻到當眾對薑瑤做什麼。
薑蕊也聽明白了崔懷遠的意思,這是要大事化小,甩手不管了。
“大人,您不抓人,若他們以後又來逼良為奴,民女該如何是好?”
她以手撐地,慢慢直起身,抬起滿是淚水的小臉,眼巴巴地望向崔懷遠。
崔懷遠瞥了一眼薑蕊,覺得今日的麻煩事,都是這女子招惹來的,自己被她當了槍使,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瞬間沒了好脾氣。
“本官已證你良民身份,你還想如何?”
“民女隻想回家!回自己的家!可是我不知道家在何處!”
薑蕊可憐兮兮地一邊抽泣著,一邊伸手指向薑瑤。
“她不肯告訴我家在哪兒,求大人查看她來京城的路引,給民女指一個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