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防一師駐地。
被軟禁的毛仁鳳至此的毛仁鳳,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被軟禁的事實。
他知道張安平膽子很大,還是個小小少校的時候,就敢寫出【刺殺名單】,劍鋒直指堂堂德械師師長孫跑跑。
可是,他抓破腦袋也想不到張安平竟然會抓捕、囚禁他毛仁鳳!
他是誰?
國民政府剛剛任命的軍統局署理副局長,堂堂國軍少將!
張安平竟然真的敢抓他!
恐懼?
不!
毛仁鳳沒有恐懼,隻有驚疑不定。
張安平要乾什麼?
現在的他能乾什麼?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毛仁鳳,他想不明白,因為無論怎麼看,抓捕、囚禁自己,都是一個昏招,一個足以讓張安平自己墜入深淵的昏招。
那個算計人,能把人算計到心灰意冷的張安平,為什麼會出這樣的昏招?
直到他見到了王天風。
看到王天風出現在自己眼前後,毛仁鳳立刻問出了被抓以後就一直苦思冥想的問題:
“張安平,他要乾什麼?他腦子進水了嗎?”
毛仁鳳怒衝衝的質問。
王天風其實也是懵的,他跟沈最是被張安平派到重慶來的,從上飛機一直到落地重慶期間,兩人都是一頭的霧水。
一直將自己自囚於靈堂的張安平,為什麼會在國民政府發布了3·17墜機調查報告後,突然讓他跟沈最動身來重慶?
以至於王天風不得不考慮在腦海中浮現了一遍又一遍的可能:
莫非,張安平早就做好了準備?
戴春風墜機之後,王天風其實也想過一個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可能:
這是張安平……乾得!
可他沒去查,因為他知道如果是張安平做的,簡單的調查,根本不可能查出痕跡來,除非將上海軍統徹底的調走,否則在上海,一絲一毫的真相,都不可能查出來。
他選擇了唯心的方式,那就是默默的注視張安平——如果是張安平乾的,他一定會有無數的後招。
但事實卻是張安平心灰意冷的自囚於靈堂,對軍統諸事不聞不問,哪怕軍統被“分食”的大局已定,張安平也從未在乎過。
這確實打消了王天風一定的疑慮。
但突兀的將他和沈最送上飛機、送來重慶,這讓王天風不免又瞎想起來——直到他看到被抓捕後囚禁的毛仁鳳。
王天風平複下自己的心情,問:“他抓的你?”
毛仁鳳怒道:“除了他,誰還有膽子輕易抓一個國軍少將?誰還有膽子抓軍統的署理副局長?”
“張安平,真以為他就是軍統的天不成?!”
王天風微微皺眉,他對毛仁鳳的話反而持讚成態度。
張安平,這是要做什麼?毛仁鳳和他張安平,一個署理副局長、一個代理副局長,法理上來說二人平級,他張安平怎麼就敢抓毛仁鳳?
這時候林楠笙進來了,他見到王天風後微微躬身:
“王處長。”
王天風微微點頭,毛仁鳳則用陰冷的目光看了眼林楠笙。
林楠笙也不在意,直接道:
“毛主任,老師讓我問你……”
“局座本不欲來重慶,是你三番五次的發報催促,你到底……意欲何為!”
說罷,林楠笙轉身便走,隻留下了王天風和毛仁鳳兩人。
毛仁鳳錯愕,就因為這個?
王天風則微微眯眼,望向毛仁鳳的眼神帶著一種危險的氣息。
感受到了王天風的惡意後,毛仁鳳立刻喊道:
“混賬!當時他張安平屁股一拍跑上海了,所有的壓力全都來到了我身上!”
“我毛仁鳳名不正言不順,扛不起軍統的大旗,我當時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不催促局座回來難道自己頂上去?”
毛仁鳳越說越氣,最後跳腳大罵:“張安平,你個殺千刀的混蛋,你這是想把臟水潑到我身上嗎?”
王天風看著毛仁鳳的表演,一語不發,目光沉沉。
林楠笙的離開,已經將張安平的態度說得非常明白了:
此事跟毛仁鳳有無瓜葛,你王天風自辨!
“老王,我老毛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我跟雨農自幼時相交至今已經三十多年,我怎麼可能會對雨農不利?”
毛仁鳳不傻,自然也看出了張安平的意圖,他聲情並茂的道:
“雨農墜機,我老毛同樣悲痛欲絕,若不是為了大局,我這時候也跟張安平一樣守在南京靈堂了!”
“他張安平把自己鎖在靈堂諸事不管,可我毛仁鳳不行啊!軍統是雨農的心血所在,我豈能眼睜睜的看著軍統因為無人做主而支離破碎?”
“再者,我若是算計雨農,又怎麼可能會對他張安平視而不見?我又不傻!”
王天風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譏笑,毛仁鳳的話說的好聽,但他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真以為自己沒看清楚嗎?
為了局座的心血?
還不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
但不可否認,毛仁鳳最後一句話說的在理,他沒有理由算計戴春風,除非能將張安平一並算計了,否則,就是自找死路!
譏笑從嘴角消失,在毛仁鳳說完後,王天風緩緩道:
“你說的沒錯,你沒有理由算計局座。”
“可是,張長官,會無的放矢嗎?”
毛仁鳳氣急敗壞:
“他張安平腦子進水了不行嗎?他張安平想借此機會弄死我不行嗎?”
“王天風,他張安平瘋了你信不信?我敢說重慶他抓的絕對不止我一個!你去看看他到底抓了多少人!”
“我就不信他張安平就抓了我一個!”
王天風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沈最!
他根本沈最下飛機後就被不同的接走,自己被送到了防一師這裡,那麼,沈最呢?
張安平,要乾什麼?
……
沈最膽戰心驚的看眼前的一摞口供,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冒下。
口供,他見的多了。
可是,被錄口供的人的姓……這麼“大”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要麼姓陳,要麼姓宋,要麼姓孔,要麼……姓蔣!
再不濟,也能跟這四姓扯上關係。
自己,這是接了一個什麼樣的爛攤子啊!
“沈處長,”安思章帶著一股無奈道:“審清楚了,這幫人跟局座墜機沒有關聯,他們就是在局座墜機消息傳來後上躥下跳的最歡而已。”
沈最倒吸冷氣。
戴春風飛機失聯的消息傳來,在還沒有確定墜機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大多數力量都是求穩為主,沒有上躥下跳,但有一方力量卻跳的最歡。
他們代表不了國民政府的政治勢力,但卻是一股讓所有人棘手、頭疼的力量。
四大家族!
這幫子屬實跳的最歡,當時沈最還暗暗的恨過,沒想到張安平將這幫家夥給……一網打儘了!
可是,這麼做,會引發什麼後果你難道不知道嗎?
沈最想不明白張安平哪來的膽子捅這馬蜂窩,甚至麵對這棘手的事,他本能的想跑。
這旋渦摻和進去,會死人的!
看沈最一直神色晦明不定,安思章追問:“沈處長,這些人怎麼處理?”
“張長官是怎麼交代的?”
安思章畢恭畢敬道:“老師說這邊的事沈處長抵達後由您做主。”
真特碼看得起我!
沈最內心吐槽,但手卻不由自主的伸向了那一摞口供。
拿起一份口供快速的掃了起來,沈最的神色不由變得憤恨。
好啊,這幫孫子,在局座死後一個個真他嗎是作死啊!
原來現在流傳的謠言,都是這幫孫子搞出來的?!
“把他們……都放了吧,他們跟局座墜機事件無關。”
安思章點頭:“是。”
安思章走後,沈最心中極為不安,他生怕張安平算計他,把他丟進這無法抽身的漩渦之中。
【看來得找老王念叨念叨,老王雖然冷漠,但做事總歸是靠譜的。】
……
沈最和王天風是在雙方都迫切見到對方的心態下再次見麵的。
一見到王天風,沈最就開啟了“機關槍”模式:
“張長官瘋了,他絕對是瘋了!他要是沒瘋,絕對不敢把四家的十七八個子弟一股腦的全逮了!老王,你知道我見到這燙手山芋後什麼心態嗎?”
“裂了!”
“我當時心態就裂了!我沈最何德何能,這種鍋,是我能背的嗎?”
沈最一直覺得自己膽子大,但這一次他是真的慫了。
王天風呆住了,他沒想到沈最要處理的竟是這個。
見王天風不說話,沈最忍不住催促:“喂,你被安排的是什麼?”
王天風輕聲說:
“毛仁鳳。”
沈最:???
他疑惑的看著王天風,我問你被姓張的安排的任務,你跟我說毛仁鳳乾嗎?
王天風道:“毛仁鳳,被他抓了起來,關在了防一師。”
沈最的眼睛在這一瞬間瞪得老大。
毛仁鳳,都被他抓了?!
他原以為自己觸的雷夠大了,沒想到王天風觸的雷才叫一個大啊!
毛仁鳳是誰?
戴春風死後,上麵緊急委任的四名副局長,一名代理、三名署理,
代理的張安平,署理的唐宗、鄭耀全和毛仁鳳!
也就是說,張安平一伸手,就把同級彆的毛仁鳳給“按”了——往嚴重說,這是兵變!
“他瘋了嗎?他要做什麼!”
沈最驚恐的發出了質問。
王天風道:“局座回渝,是因為毛仁鳳三番五次發報催促所致。”
看著不明所以的沈最,王天風沉聲問:
“抓那些人,是什麼原因?”
沈最愣了愣,想起了安思章的話,木木的說:“懷疑那幫家夥是幕後黑手。”
說罷,他驚駭的望向王天風,發現王天風此時的表情也是驚駭。
兩人不由想到了同一個問題:
就因為懷疑,所以…………就抓了?!
嘶——
沈最倒吸冷氣,不由自主道:
“這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敢這麼隨意的抓人吧!”
王天風的目光不由望向了上海方向。
重慶,僅僅是懷疑,他就敢這麼抓人,那……上海呢?
……
上海。
龍華機場。
自從戴春風出事,龍華機場的所有人就沒好過一天。
先是被軍統接管,一頓“亂抽”。
等確定戴春風死了,終於把軍統的混蛋盼走了,原以為能喘口氣,沒想到侍從室的調查組又進駐了龍華機場。
當時所有人都嚇蒙了,以為調查組會把龍華機場的肮臟事查個底朝天。
沒想到調查組隻是專門負責墜機事件,並沒有針對性的查他們私下裡的勾當。
可即便這樣,他們依然提心吊膽,生怕這隻是障眼法。
好在,調查組走了,3·17墜機事件的通報也出來了,他們終於能喘口粗氣了。
沒人查!
他們做的事,沒人管!
接著奏樂,接著……
“舞”還沒有起來,軍統的混蛋又來了!
忠救軍進駐龍華機場,龍華機場上下所有人,一個不露的被囚禁。
他們甚至見到了跺一跺腳上海就要震三分的杜大亨——但杜大亨似乎跟他們一樣,都被……抓起來了。
見此陣仗,一名龍華機場的女軍官,哀嚎:
“哎喲,搿事體翻來覆去,煩也煩煞了!”
……
龍華機場。
渾身散發著汗臭的張安平,杵在指揮塔前,凝望著空蕩蕩的機場,一直沒有過動靜。
直到鄭翊和徐天聯袂而來。
“區座,”鄭翊負責彙報,她低聲道:“查清楚了,羅宏文出獄後,是杜越笙教他涉足到貨生意賺錢,這其中沒有任何人插足的痕跡。”
“羅宏文跟龍華機場方麵能搭上線,是因為他利用了門徒的關係,跟龍華機場內的掮客搭上了關係,徐站長已經調查過幾輪了,在這方麵沒有任何的乾涉痕跡。”
“還有,南京方麵的調查也出來了,雖然南京機場方麵有瑕疵,但沒有其他勢力故意摻和的跡象。”
“搜救部隊救援不利,是因為他們……他們畏懼天氣,沒有太大的好處不想冒雨行進,耽擱了大量時間所致。”
鄭翊講述的調查結果,跟國民政府沒有發布的真正的通報,是一致的。
也就是可以肯定:
3·17墜機事件,確確實實是一次意外事故。
當鄭翊說完以後,張安平一直筆直的背影,在那一刻彎曲了下來。
張安平轉身,露出了憔悴的麵孔。
而他的目光,也沒有了往日的犀利。
他澀聲道:“所有涉事人員,從重……處理吧。”
說罷,張安平亦步亦趨的離開。
看著張安平的背影,鄭翊心疼的要命,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張安平的背影上挪開後,鄭翊望向徐天:
“徐站長,區座的意思是?”
徐天習慣於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了驚容,他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得阻止區座,要不然……天就得捅破了!”
鄭翊的洞察力因為這句話而恢複,她也意識到了“所有涉事人員”的意思。
也就是說,所有抓捕的人都得……處理?
嘶——
鄭翊倒吸冷氣,這種事若是真的做了,恐怕整個黨國,就沒有區座的容身之地了!
徐天用焦急的口吻道:
“你向重慶發報,請張、張處長出麵,我去找徐司令!”
……
躺在龍華機場的飛行員宿舍的床上,雙目爬滿了血絲、渾身疲憊的張安平卻始終難以睡去。
現在的局勢,至今都沒有超出自己的預想!
整個計劃,就剩下了最後的收尾工作——徐天摻和過的痕跡,已經不複存在了。
毫不誇張的說,就是柯蘭從漫畫書中出來、狄仁傑複活,重啟調查都查不出任何外力乾涉的痕跡。
整個軍統,隨著前幾天拆分方案的敲定,即便是戴春風複活也阻止不了拆分大勢了。
而他張安平,也會因為這一次的“肆意妄為”,會丟掉位置。
最關鍵的是因為這一次的“肆意妄為”,軍統之中唯一的不穩定因素王天風,也絕對不會將自己跟戴春風的墜機事件聯係到一起。
可以說,最終的結果,比張安平預想的還要完美!
但張安平終究是高興不起來。
麻木的雙目望著天花板,仿佛有黑影在彙聚,然後逐漸變成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笑看著自己,強壓著高興,故作惱火的訓斥:
“臭小子,翅膀硬了就了不起啊?”
張安平微笑:
“舅。”
那張熟悉的臉,卻因為這一聲輕喚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著重新恢複了空蕩蕩的天花板,張安平臉上儘是疲憊,他輕聲呢喃:
“真的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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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是我寫的最累的一章,一次次推倒重寫後才憋出來了。
有圖有真相,現在,連存稿都沒了!
求老爺們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