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密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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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戴!

這兩個字說得輕巧,但實操起來,真的有那麼容易嗎?

“安平,這件事……怕是要徐徐布局。”

鄭耀先說話的語速很慢,顯然每一個字都是幾經思考後才說出來的:

“而且,你考慮過後續的影響嗎?”

戴春風是軍統的掌權者,如果他死於刺殺,行刺者將麵臨著軍統上下十幾萬人的追索,麵臨著數萬專業特工的追索,在數以萬計的特工麵前,行刺者……想要隱藏痕跡,難如登天!

凡是布局,必有痕跡,即便是張安平,隻要他出手,必定會留下痕跡,隻不過張安平善於用利益蒙蔽對手的眼睛、乾擾對方的判斷,從而隱匿這些痕跡。

可一旦刺戴,種種蛛絲馬跡將會在顯微鏡下呈現,到時候這些痕跡,真的能隱藏起來嗎?

如果無法隱藏,後續的影響將不可估量。

“我知道,所以,隻能是意外。”

這句話讓鄭耀先和明樓不由相互對視——這麼說,張安平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謀畫?

“你打算怎麼做?”

張安平目光閃爍了一下:“現在,就有一個機會。他……處理完上海的事情以後,就要回來了。”

“飛機?”

“墜機?”

鄭耀先和明樓同時出聲。

但鄭耀先緊接著搖頭:“想要製造墜機,最好的方式是炸彈,可這顆炸彈一旦爆炸,後麵的走向,不會以你的意誌來決定。”

“不能用炸彈,”明樓同樣反對:“炸彈太明顯了,機械問題……也不行,依然會留下很明顯的馬腳。”

兩人的意見很統一,刺戴,不是不行,但絕對不能有刺客和黑手的出現。

鄭耀先最有想法,他思索著道:

“要不然,我們假他人之手?”

明樓看著他:“怎麼說?”

鄭耀先看了眼張安平後,緩慢道:

“目前拆分軍統的聲音甚囂塵上,但戴春風卻一直不肯妥協。”

“我們能不能從這裡麵想點辦法?借他人之手達成目的?”

抗戰的時候,軍統的力量不管多麼龐大,人們都能接受。

但抗戰一結束,軍統這一尊龐然大物就引起了各方麵的忌憚。

要知道軍統不僅有龐大的特務力量,還有精簡之後依然龐大的武裝力量。

最關鍵的是財力!

軍統不僅有走私通道,還有鴉片通道,除此之外,更是掌握了很大一部分漢奸財產的清繳權力。

同時,張安平又用【移民計劃】和【大清算】,為軍統攫取了龐大的財力。

這就造成了各方對軍統忌憚的同時,又十分眼饞軍統的財力。

也正是這種情況下,【軍統拆分提案】出現了。

不過最開始的時候,戴春風在謀求海軍司令——他當時考慮的是將忠救軍改編為海軍陸戰隊,軍統則一分為二,一部分為軍情局,一部分則可以為【海軍情報局】。

如此一來,既能升官,還能保存自己的力量,又能滿足各方拆分軍統的意誌。

可是,他失敗了!

被摁在了軍統沒法升遷。

但戴春風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肢解,所以一直不肯妥協,拆分提案始終不能通過——這一次他主動去北平,又何嘗不是故意躲避?

因此,鄭耀先覺得可以利用當前的契機,逼迫其他人想辦法去算計戴春風。

“行不通。”張安平搖頭:“除非將我跟戴春風兩人同時弄死,否則,沒有人敢這麼乾。”

後世有人說戴春風的死有侍從長的手筆,但張安平認為不可能,軍統的力量還沒有龐大到侍從長必須要弄死戴春風的程度——即便真的有這個意思,那也得先將他正麵的對手通通打趴下了再說。

現在,國民政府內部的地方軍閥勢力,可依然存在呢!

既然侍從長不可能動手,那就得指望其他人。

可有張安平在,誰敢乾?

張安平在少校的時候,就敢發出刺殺名單,針對的還是少將師長!

若是真的布局坑殺戴春風,那張安平要是不死,必然會受到殘酷的報複。

張安平總不能逮著人說:“你們弄死戴春風吧,我絕對不會報複!”

除非就像張安平說的這樣,把他和戴春風一道弄死,否則,沒有人敢冒險招惹張安平這個【二愣子】。

至於先剪除張安平再搞戴春風——這更不可能,因為一旦動了張安平,戴春風必然察覺到陰謀的存在,到時候依然是魚死網破的局。

張安平否定的回答讓鄭耀先無奈道:

“明著刺殺不行,通過對飛機動手腳也不行,就是借刀也借不了,安平,我覺得還是放棄吧。”

明樓連忙點頭:“沒有辦法,放棄也不失穩妥。”

他想不到之前激進的自己,竟然會勸張安平“穩妥”。

張安平能將他們約來,自然是心裡有想法的,深呼吸一口氣:

“我想從飛行員下手。”

鄭耀先和明樓的擔心,張安平自然考慮過,他也認同——謀算戴春風,絕對不能留下人為的痕跡。

那就隻能照意外來謀劃。

當然,謀劃的時候,要儘可能的減少“人為”的因素。

所以張安平想到了一個辦法:

水滴石穿!

明樓探究的問:“具體的想法呢?”

“我曾收到過一份情報,”張安平輕聲說:“空軍飛行員,利用職務之便在大肆運輸黃金、管製藥品和美元。”

民國時期的交易自然不像現代,因為交通不便、信息不暢的緣故,各地黑市的黃金、管製藥品、美元的價格是不同的。

上海、南京、重慶三地之都經常出現價格差,更不用說其他地方了。

而飛行員又經常飛來飛去,很容易充當倒爺們的運輸工具——比方說南京的黑市上,美元多換黃金,那就用美元換黃金,然後把黃金在重慶換成美元,再從上海用美元換黃金。

亦或者反著來,這樣一輪下來,利潤是非常可觀的。

鄭耀先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期待的看著張安平,等待張安平繼續說。

張安平深呼吸一口氣:

“飛行員駕駛飛機的水平各有差異,我們要做的就是讓水平差的飛行員,在惡劣的天氣中負責駕駛飛機。”

明樓反問:“用利益?”

“嗯。”

在不能明著插手的情況下,自然是用利益讓飛行員主動來換班。

這樣的好處是會消除他們摻和的痕跡。

明樓搖搖頭:“如此做,完全就是賭——賭,往往是十賭九輸。”

他看的見好處,但更看得見壞處。

這完全就是賭運氣的行為,如果運氣不站在他們這邊呢?

那得需要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十年?

“水滴石穿……”鄭耀先卻在念叨了這個成語後,讚同道:“安平的想法,我讚成。”

明樓搖頭:“我總覺得寄希望於此,太虛渺了。”

鄭耀先反問明樓:“可一旦成功呢?”

成功的話,當然是千倍萬倍的回報!

沒有了戴春風的軍統,再加上張安平設想的雙足鼎立,軍統,就真的廢了。

明樓閉目沉思。

誘惑,不可謂不大啊!

但明樓還是提出質疑:

“如果長期這般的布局,會不會露出馬腳?”

“做得多了,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三人這是純粹的探討,明樓提出反對、質疑,自然是從做事的角度出發,自然不是抬杠或者為反對而反對。

張安平必須說服明樓才行。

“不直接參與,不會留下多少蛛絲馬跡。即便有痕跡,但在彆人的視角中,是間接,沒有人會想著是衝著戴春風故意布局。”

“一般的刺殺,說的是誰受益誰嫌疑,這件事我不會成為受益者,甚至我會成為嚴重受損的一方——如此我會成為調查的主導者,到時候有蛛絲馬跡,我也會儘可能的抹除。”

明樓最後的質疑被打消。

誰受益誰嫌疑,這句話是刺殺事件的偵破思路,幾乎所有的刺殺事件,都可以套用這個理論——當然,不排除某些神經病的行為。

但這種刺殺往往很簡陋,在行家的眼中,全都是破綻。

言歸正傳,若是戴春風之死被定義為刺殺,張安平本身的嫌疑就不太大——因為現在戴春風正在逐步將人脈介紹給張安平,這時候張安平還沒到迫不及待的動手接權的時候。

其次,張安平隻要在接下來丟掉不少的利益,更不會被人所懷疑,因為他沒有丁點的受益!

除非坐實張安平的真正身份,但這……更難!

明樓緩慢的點頭,認可了張安平的說法。

自此,二號情報組的意誌達成了一致。

“這件事,我和明樓負責。”鄭耀先看了眼明樓後,道:“即便到時候真的被牽連出來,那倒黴的也是毛仁鳳!”

“耀先同誌說的對。”明樓道:“我跟你、跟軍統有血仇在身,如果查出來是我,理由和借口全都是現成的——我覺得沒人能比我更適合。”

鄭耀先雖然想“搶”,但卻無言以對,因為明樓說的太有道理了。

明鏡,“死”於張安平的布局,而這個真相,還是毛仁鳳告訴明樓的——明樓有足夠的理由對張安平、戴春風這甥舅倆下手。

可張安平卻搖頭反對。

他道:“這件事,我覺得最適合的參與者是……”

“徐天!”

“徐天?不行!”

鄭耀先毫不猶豫的反對:“他跟你的牽連太深了,讓你出麵,你就麻煩了!”

“徐天不能參與!”

明樓也發出同樣的反對。

徐天,是張安平很看重的一個下屬——他參加軍統,甚至都是張安平布局逼迫所致。

而徐天不負張安平的所托,整個抗戰期間,上海站在張安平離開的時候,全都是徐天獨力支撐的。

也正是因此,二人的綁定過深了。

一旦徐天被查到蛛絲馬跡,張安平就麻煩了。

“他最擅長在悄無聲息中布局下殺局。”張安平道:

“而且,他,現在被我掛了起來,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這一切。”

徐天身上的通共嫌疑很重,父親犧牲於四一二事變,妻子、丈人是正兒八經的地下黨,還是張安平網開了一麵讓田魯寧、田丹父女從上海撤離的。

也正是因此,在抗戰結束後,戴春風和張安平簡單商討後,便將徐天掛了起來——也就是坐冷板凳。

戴春風本來是想審查徐天的,但張安平掏出了一堆調查徐天的資料,證明了徐天不是地下黨,這才掛了起來。

見張安平道出了一串的理由,鄭耀先隻好問:

“他是不是我們的同誌?”

張安平搖頭。

明樓瞪大了眼睛:“安平同誌,你瘋了?!”

鄭耀先也嚴肅說道:

“安平同誌,你彆忘了重文同誌三番五次的叮囑!”

錢大姐三番五次的叮囑就一個:

萬事,以安平同誌的安危為主!

“我沒忘,但這件事,非徐天莫屬!”

張安平解釋道:“對徐天的試探,我已經進行了無數次,剩下的就差臨門一腳——之所以一直拖著,是因為我覺得火候不夠。”

“而現在,火候夠了!”

上海地下黨因為徐天對他們抱有好感,其實不是沒有嘗試吸納徐天——要知道徐天代理上海站站長的時候,對地下黨經常網開一麵,甚至還會提供幫助。

但徐天是一個比較傳統的人,傳統,往往將士為知己者死這六個字印刻進了骨子裡。

而張安平對徐天的信任也是少有的,哪怕知道徐天有通共的嫌疑,哪怕知道徐天的妻子、丈人是地下黨,也都網開了一麵。

彆看徐天寡語,但卻將情誼看得很重,所以他一直未能加入組織。

因為他不想背叛張安平。

說他固執也好,說他死板也罷,但這就是事實。

不過張安平目前已經注意到了徐天的異常——徐天目前已經有去意了。

他不是想投共,而是上海重新回到國民政府手中以後,他並沒有看到久經戰火蹂躪、久經侵略者摧殘的上海人民幸福,也沒有看到國民政府讓上海重新煥發光彩。

他看到的是官僚依然在肆意的妄為,貪汙依然橫行。

張安平猜測徐天目前還沒有動靜,是因為他沒有對軍統失望。

可這也證明一件事:跟徐天交底的時機到了!

明樓反問:“這麼重大的事,你放心交給一個新加入的同誌?”

張安平正色的再一次重複道:“徐天,我信得過!”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共產黨。

比方說向往光明,比方說心懷正義。

而徐天,恰恰都具備!

麵對堅決的張安平,明樓將反對的欲望壓下,徐天的能力,他是信得過的。

他不禁望向鄭耀先。

鄭耀先猶豫了一下:

“這件事,要不要跟錢大姐溝通一下?”

“可以,但吸納徐天的事我會在這幾天展開——應該是等不到錢大姐的回應了。”

張安平解釋:“我打算明天去一趟上海,到時候會跟徐天見麵攤牌。”

去上海?

鄭耀先問:“去見戴春風?”

張安平幽幽道:“嗯,有些人……暗中出手了!”

他口中的“有些人”,自然指的是四家。

儘管戴春風一直在頂著壓力,但目前拆分軍統的聲勢卻越來越大了,一直隱於幕後的四家,這時候也開始煽風點火了。

能落井下石,他們豈能不順手而為?

他們,到現在沒有放棄從張安平負責的盤子中咬下一塊肉的想法呢。

明樓和鄭耀先一臉古怪的看著張安平。

過去,張安平做的某些事他們看不懂,是真的看不懂。

但張安平布的局,經過了時間的衝刷後,了解他的人才能慢慢看清當時的用意——就像張安平當初一個勁的逮著孔家、逮著四家狂揍的時候,誰能想到張安平真正的用意,竟然是為了拆分軍統?

看著神色幽幽的張安平,一個古怪的念頭突然浮現在了鄭耀先的心頭:

或許,張安平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想過今天的這一幕了!

這個念頭讓鄭耀先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結合張安平去年開始就主導的移民計劃、後來的軍工遷徙計劃,不,還有更早時期的種種布局。

今天的這一幕……

恰當好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沒有人能看這麼遠,沒有人能看這麼遠!】

他這般告誡自己,強迫自己不要去往深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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