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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飯館夥計簡短的講述當中,吳能也大體了解到了近日來卡窪國王城中發生的事情。
夥計鑽進後廚,招呼飯菜去了,現在是正午,雖然城裡麵變了天,但是來飯館裡就餐的食客數量還是頗為可觀的。
吳能吐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一邊用手給自己扇著風,一邊留心周圍食客們彼此交談的聲音。
不過酒館裡食客們的交談還是頗為謹慎的,在當下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關口上,誰都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當然了,在談到一些可以拿來當話題的家務事或生意事的時候,眾人的口氣就又變得誇誇其談了起來。
“哎,多羅。你們家裡的那批水果打算怎麼處理啊?”
一個中年人粗聲粗氣的聲音傳進了吳能的耳朵裡。
坐在他對麵的一個高瘦中年人四下裡看了看,隨後恨恨地說道:“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放在那任由它們爛掉吧,畢竟我們又沒有那些自聖國來的大商會手裡才有的保鮮手段。不過好在我手頭還有些餘錢,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把其中一部分醃成果脯,好歹收些本錢回來。”
說話粗聲粗氣的中年人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那你還不如任由它們全部爛掉。”
名為多羅的高瘦中年人輕歎口氣,他壓低了一下聲音,道:“你說說,西邊那些鄉巴佬們到底是怎麼想的,進城後老老實實當個草頭王不好嗎?這才幾天啊,就整了個幺蛾子出來。把外國來的商會都看起來了,我們還怎麼做生意?”
說話粗聲粗氣的中年人哼了一聲後說道:“反正我們這些賣木頭水果的商鋪還算是好的,真正慘的是北麵那些做橡膠林生意的商人,聽說他們手上的店鋪已經被那些鄉巴佬接管了。”
兩個中年人的身旁還坐著第三個中年人,他麵無表情,看上去性子沉默寡言,之前也一直沒有說話,等到多羅的話說完後,他才張嘴接下了話頭,“要是學士大人還在就好了。”
兩個同伴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多羅低聲斥責道:“圖巴拉拉,你能不能小點聲,你想給自己惹麻煩我沒意見,但是彆把火引到我們倆身上來。”
名叫圖巴拉拉的中年人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從鼻孔裡重重地往外出了口氣,然後端起麵前的果子酒一口乾了下去。
吳能畢竟是武者,三人的交談他都聽在耳中,他總覺得這個名叫圖巴拉拉的中年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飯館裡的人多是一些商鋪老板和小商販,吳能仔細聽了一圈後,發現食客們談論的話題基本上大同小異。從他們的談話當中,吳能也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卡窪國的新官府似乎暫時凍結了王城地區外國商會的各類活動。
這讓吳能心中也感到有些焦急沮喪,他原本計劃在局勢穩定下來後和王城裡的外國商會搭上些關係,以便一行人在養好傷後能順利離開這裡,不過現在看來,事情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很快,飯館夥計將紅薯堆端了上來,吳能也感到餓了,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當餐盤裡的紅薯就剩個底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騷動聲傳進了小飯館不大的客堂裡。
不一會兒,一個左臂上纏著白布條,但是看上去並不像士兵的青年人將腦袋探了進來,他簡單地掃視了一下飯館中的食客們,然後清了清嗓子,喊道:“鄉鄰們,暴虐無道、沾血無數的埃甘,你們曾經管他叫學士或國王的匪徒,今天下午就要被當眾處決了!絞架已經在大蹴鞠場那裡擺好了,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吃完飯後就去蹴鞠場那裡看一看吧!”
說完這句話後,青年人就把腦袋收了回去,往彆的地方傳信去了。
小飯館裡麵就像是燒開了的水壺一樣,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幾個小攤販停下了閒聊和倒苦水,他們連忙站了起來,將飯錢扔下後,就興高采烈地往外麵走。之前臉色最難看的那幾個更有身家的商人則是臉龐更加沉鬱,名叫圖巴拉拉的商人甚至將手裡的木叉子握得咯吱作響。
吳能已經沒有心思繼續吃飯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能克製著自己不去湊熱鬨的人,匆匆扒了幾口紅薯後,他也把飯錢扔在了桌上,拎起夥計打包好的紅薯堆後就離開了飯館。
卡窪城並不大,很快吳能就在大蹴鞠場的外麵看到了那臨時搭建好的粗糙絞架。
吳能身手自然比尋常人靈活,但饒是如此,擠到前排的人群中也花了他一些功夫。人實在是太多了,隻要不是手裡有著急完成的活計,卡窪城裡的百姓基本上都來看熱鬨了。
吳能終於擠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上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抬起頭向行刑台看去,終於看清了上麵的場景。
蹴鞠場裡麵的行刑台並不是吳能想象中的高台。蹴鞠場裡的行刑台,隻是一片擺著絞架的空地而已。
反抗軍在絞架的四周立了十二根木棍,然後用麻繩把木棍們串了起來,圍出了一小片處刑區。
絞架擺在處刑區的中央,一些看上去似乎是軍官的反抗軍成員站在處刑區的北側,他們靜靜地看著正被士兵們按著肩,跪在處刑區南側的一排人。
正跪在地上的人有七男一女,他們的身上都穿著錦袍華服,臉上身子上甚至還佩戴著首飾,看上去頗有幾分貴氣。
八人中跪在最左邊的那個人讓吳能驚得差點張開嘴。那名罪囚身上披著一件歪斜褶皺、滿是塵土的鑲金長袍,麵相凶惡且高大肥胖,正是他上次來到卡窪城時看到過的前卡窪國王埃甘!
周圍的百姓們也是議論紛紛,儘管大家都清楚國家已經變天了,但是當他們看到那位曾經高高在上、無法觸及的國王此時如喪家之犬一般的樣子後,所有人的臉上還是或多或少地帶上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在這一片嘈雜當中,北側的那些看上去像是軍官的反抗軍成員終於有了動靜,原本站在行列最中間的一名中等身材的軍官走了出來。
站出來的這名反抗軍軍官相貌平平,有著雨林人特有的褐色皮膚,可能是由於經曆過不少風吹日曬,他的皮膚看上去比身邊的同僚們要更黑一些,吳能也不會看骨相,因此他也沒法直接判斷出那名軍官的年齡。
這位軍官說話的聲音鏗鏘有力,即便處刑區附近人頭攢動、聲音嘈雜,但是近處的每一個人都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吳能又是一驚,他仔細地看了看後,才終於能夠確信。這位軍官居然和他一樣,都是武者境的修士,也難怪能壓得下周圍民眾們議論的聲音。
“同胞們,你們好。”軍官向在場的民眾們打了聲招呼,“我是義旗軍官同盟的領袖,同時也是革命軍的領袖,我的名字叫查帕斯。”
吳能的眉毛忍不住往上一拱,他沒想到引領著這場風暴的海鷗,居然如此地貌不驚人。
“卡窪國現在已經重歸和平與安寧,暴君的枷鎖已經被砸碎,新的生活已經到來!但是在我們開始呼吸新鮮空氣之前,我們要先把舊時代的腐臭垃圾和由它們產生的陳腐空氣徹底掃出大門!”
“諸位肯定都知道,今天我們相聚於此的目的是什麼了吧。沒錯,那就是審判暴君及其黨羽,讓手上沾血、罪有應得之人付出代價!”
簡單的講話後,查帕斯不屑地看了一眼正前方那些跪在地上的貴族們,對看押他們的士兵說道:“開始吧。”
一名隊長點了點頭,他走到跪在最右邊的矮胖男子麵前。
“啪”的一聲脆響,隊長在那個已經癱倒於地的男子臉上狠狠地甩了一記耳光,然後又吐了一口唾沫。隊長的臉上露出了大仇得報的快意表情,隨後他伸出了手,像一隻老鷹一樣,將正在麵前顫抖的肥雞給提了起來。
“不……不要……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有錢,我有的是錢,你們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我家裡還有妻子、兩個女兒和四個小妾,還有很多女傭人,都可以給你們,都可以給你們啊!放過我,求求你們放過我!我不想死!你們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們啊!”穿著錦袍的矮胖男子掙紮著,哭號著。他不斷地求饒,不斷地掙紮,但是他那滿是肥肉的胳膊根本無法從隊長那看似消瘦但極為有力的胳膊中掙脫開來。
查帕斯並沒有去看正在掙紮打滾的矮胖男子,他隻是看向周圍的民眾,高聲道:“此人是匪首埃甘麾下蹴鞠總行會的會長多騰塔塔,多年以來一直乾著從國中擄掠綁架窮人並將他們販賣給卡窪城各大蹴鞠行會的勾當。卡窪城的同胞們,我希望你們能用自己的良知想明白這樣一件事實,你們平日裡在蹴鞠賽中得到的歡樂,是建立在其他同胞們的血淚之上的!所謂的蹴鞠總行會,不過是個大號的販奴幫會而已,那些行會裡麵的球員,和古寒月洲那些用鮮血取悅貴族的鬥獸奴隸難道有什麼兩樣嗎?”
在聽到查帕斯的這一聲聲帶有質問語氣的話語後,四周的議論聲漸漸小了下來。
多騰塔塔被隊長押上了絞刑架,他的掙紮和求饒沒有任何效果,兩個身材較為高大的反抗軍士兵走上前來,將他掛上了絞架。
反抗軍手裡隻有一個能用的簡易絞架,因此無法同時處決所有的犯人,但是等待死亡的過程遠比死亡本身可怕,在多騰塔塔被押上絞架的那一刻起,留給剩下七人心中的隻有更深一分的焦慮和折磨。
絞索漸漸收緊,多騰塔塔在像將死之魚一樣劇烈地撲騰著,但是很快,這條“魚”的身子就安靜下來了。
其他的階下囚們也哭喊了起來,甚至有人已經失禁了,站在前排的吳能已經可以聞到那些衣著華貴的犯人身上傳來的騷臭味了。
在確認多騰塔塔已死後,反抗軍的士兵們將第二個犯人押上了絞架。第二個犯人是八人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埃甘的王後。在將王後送上絞架前,查帕斯宣讀了她的罪行。
吳能的心中簡直有些不敢置信,他實在很難相信,那樣一個頗有些姿色、身材嬌小的女子,竟然能做出將窮苦人家的孩子當作敬神禮上的祭品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但是周圍民眾們眼中那見怪不怪的眼神卻又由不得他不相信反抗軍對王後的指控,在這悶熱的天氣裡,吳能卻覺得自己仿佛正麵對著數九隆冬的寒風。
犯人一個接一個地被處決掉了,最後一個被送上絞架的,正是卡窪國曾經的國王埃甘。
將近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查帕斯終於宣讀完了埃甘的罪名,他朝押送埃甘的士兵們點點頭,士兵們便將前國王送上了絞架。
在脖子被套上繩索後,原本眼淚流乾、神情麻木的埃甘突然縱聲狂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歇斯底裡地大吼著:“亂臣賊子,你們這幫亂臣賊子!”
周圍的士兵皺了皺眉,然後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他們的工作。
埃甘還在繼續狂吼:“你們不會成功的,你們早晚要下來陪著我!我在聖國的大商會裡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朋友!他們會為我報仇的,彌雲人會為我報仇的,巴雲人會為我報仇的,大魏不會容得下你們這些叛逆的!你們等著吧,天兵會碾碎你們的骨頭,燒乾你們的血液!”
“你們都要死,你們都要死!……”
絞索收緊,很快,埃甘的口中隻能發出些鴨子般的叫聲了,他那肥大的舌頭越伸越長,最終徹底沒了聲音。
一個枯瘦的年輕人奮力扒開人群,撲到了最前麵,他腳上穿著一雙打著補丁的蹴鞠鞋,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勉強能夠蔽體的粗布無袖上衣。
他反複擦著眼睛,在最終確認埃甘已死後,他的眼淚如同決了堤的洪水一樣,整個人直接跪在了一個反抗軍士兵的麵前。
他流著淚,高舉著雙手,用變了調的聲音暢快淋漓地高呼道:“萬歲,大人們!萬歲,閣下們!萬歲,新的老總們!”
年輕人的聲音就像導火索一樣,徹底地引爆了在場很多人心中一直被壓抑的情感。
“萬歲!萬歲!”
一聲聲來自不同人口中的萬歲聲在大蹴鞠場的上空彙集,融合成了一片歡呼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