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確是特彆的,凶手原本就很關注你,為什麼?”
凶手又不是大羅金仙,不可能料到她會有朝一日用棺材釘打掉獅尾,提前來探查多餘的銅獅印章位置。
那麼隻能說,龔翎於凶手而言,的確是特彆的存在。
周昭想著,看著貼著牆的龔翎,忍不住發出了疑問。
“你年輕時做過麵首,有個流落在外的兒子?
要不就是你曾經助人於微末,譬如給臨死之人喝了一碗能瞧見人影的稀粥?
再要不你有個位高權重的契兄弟?”
龔翎一臉茫然,聽著頭頂傳來的聲音,他好奇地仰頭看了過去,隻見房梁上不知道何時倒吊著一個老兒。
他嚇得驚呼出聲,“啊!”
蘇長纓冷冷地喚了一句,“天權!”
天權縮了縮脖子,淩空一翻穩穩落在了地上,“主君,我就是瞎猜的,茶樓酒館裡的說書人,可不都是這般說的。人生在世,財情權色,無外乎此。
再要不就是這老兒手中握著什麼隻有他知曉的秘密,譬如絕世神功、寶藏藏地……若是殺了,豈不是白費。”
天權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龔翎,“再要不,故意將這老賊留下來害人。
譬如方才那什麼塔圖,萬一上頭淬了毒……留著老兒交給咱們周堂主……不是,小周大人,豈不是兵不刃血?”
天權說到這裡,兩眼簡直放光芒,他頭一回覺得自己比偷東西更強的是智慧。
而那龔翎在聽到淬毒的時候,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他趕忙擺了擺手,“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小老兒將那機關塔圖還給小周大人,乃是臨時起意。若我提前有這想法,一早便去廷尉寺,將塔圖送回了。不可能淬毒什麼的,老夫為少府做事,但凡同毒沾了邊……
那簡直就是自絕闔族的生路,便是韓少府也保不住我們。
小老兒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害人之心!”
龔翎說著,兩股戰戰,看向周昭的眼中滿是祈求。
周昭聽著,橫了天權一眼,“廷尉你來當?我覺得新來的趙廷尉,還沒有你老人家的本事大。”
正在嘚瑟的天權,聽到這話,心虛的偷看了蘇長纓一眼,這一看不得了。
上一回他看到蘇長纓這般眼神的時候,還是在天英城,這個殺神殺的人,占滿了方圓百裡的棺材。
他想著,一個閃身直接溜了出去,隻給人留下一個黑漆漆的殘影。
周昭眸光一動,天權的想法雖然過於炸裂,但卻也並非毫無道理。
“之前他說的那些,你可想起了什麼來?”
龔翎惶恐地回想了半天,方才鄭重地搖了搖頭,“老夫隻有一個老妻,已經去世七年了,她生得平平無奇,沒有什麼絕世美貌,更不是什麼貴族小姐,她父親也是個手藝人,是做漆器的,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我生得也算不得好看,沒有彆的本事,隻會點小手藝。怎麼可能給貴夫人當……”
龔翎說著,老臉一紅,那草席老兒當真是葷素不忌,胡言亂語。
“當麵首……咳咳……我有三個兒子,長子同幺兒都學了我的手藝,如今吃著少府的飯。次子沒有天分,我便讓他回了老家種地。還有一個小女兒,自幼體弱多病,三歲就早夭了。”
澄清了難以啟齒的事,再說到寶藏之類的,龔翎便輕鬆了許多。
“小老兒就是個雕銅器的,還通常隻做小件兒,哪裡能知曉什麼秘密?”
龔翎想著,有些愁苦,他無論從哪個角度審視自己,都隻能看到四個字“平平無奇”。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特彆之處。
周昭觀察著龔翎的神情,見他並沒有撒謊之後的慌張表現,說辭也沒有什麼問題,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她正想著,就見蘇長纓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先讓阿晃過來驗屍,將屍體送到廷尉寺去,線索可以慢慢查。”
周昭頷首,示意蘇長纓且先去安排。
龔翎有些忐忑地動了動嘴唇,“小周大人,那凶手不會再來殺我吧?”
周昭搖了搖頭,“要殺你,昨日便殺了,又何須再來一回?”
龔翎鬆了一口氣,“那便好。”
周昭想著,眸光一動,又道,“龔大師曆經兩朝,在少府多年可曾遇到什麼險些沒有過去的坎?”
“坎?人生在世,怎麼會沒有坎呢?”
龔翎說著,有些後怕的說道,“小周大人聽說過登天梯案嗎?”
周昭心神一凜,“自是聽過,乃是前朝舊案。當時的東平王尋天下十八位銅匠在天芒山頂鑄造登天梯,與其說是登天梯,不如說是一株青銅樹。通過銅樹枝丫向上攀爬,猶如踩著垂直登天梯。
隻不過登天梯鑄造了一半,便開始發生詭異的事情,每一天夜裡,便有一名匠人被串在銅梯之上,鮮血流儘而亡。
最後,等事情漏出風聲之時,十八銅匠已經死了十二人。
東平王一直想要升天,對此不但不懼,反倒認為銅樹已經成神,這是在用活人祭祀來激發靈性,不但不肯停工,還任由工匠的屍體掛在銅樹枝上,直到當時的廷尉寺官員,也是我父親的同門徐筠去到天芒山。”
徐筠如今還是廷尉寺的廷史。
他這個人性情暴烈,無時無刻都像是一座噴發的火山,跟著他的屬下沒有一日不被罵得狗血噴頭。
但他在民間的風評反倒是不錯,因為他的狗脾氣不隻是針對屬下,他是無差彆的針對所有人,換言之,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也算得上是嫉惡如仇!
“徐筠去了天芒山,大鬨一場,險些被東平王串在了銅樹之上。他幾次險些丟了性命,最後還是查到凶手乃是天芒山附近的銅礦裡的一個名叫秦辛的百夫長。
徐筠親手燒斷青銅樹,回長安的時候,身上每一根毛都被燒得焦黃,一碰就掉,做了一個月的禿毛。”
雖然如今徐筠頭發濃密,暴怒的時候還能怒發衝冠,但當時的確是狼狽不堪。
這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周昭也是從家中藏書裡看到的,當時她的祖父是廷尉,是許多年前的舊案了。
龔翎聽著周昭的話,唏噓不已,“小老兒正是那十八個人之一,且是第十三個被串上了銅樹枝的人,不過我福大命大,昏迷了半個月,還是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