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人喃喃不語,遲遲沒有回答。
周昭並沒有停歇,繼續問道,“喜姑姑托巷伯,將一女嬰屍體用夜香車拉走,此事他可知曉?”
周昭說的時候,盯著那女子瞧,女子終於繃不住,撲進身邊母親懷中,嗚嗚的哭了起來。
一旁的林禦史臉色大變,神情瞬間凝重了起來,他也在官場多年,如何不知道家中這是攤上了大事,廷尉寺事先已經查探過了。
他想著,試探地問道,“我那女婿,名叫白瀝,他的確是受過宮刑,不過小女與他早已和離。
可是白瀝出了什麼事?”
林禦史說著,環顧了屋中一周,又朝著門口看去。
不由得有些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他想著廷尉寺周昭深夜登門,必有要扇腫他的臉之事。
便隻留了自家人在場,將仆從們支開來,這不果真巴掌就扇到了臉上。
周昭沒有回答林禦史的問話,繼續說道,“請林禦史回答我先前的問題。”
她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林禦史斟酌了片刻,想起了這麼多年關於周昭的傳說,果斷決定實話實說。
他懂的,不實話實說,說不定會被打得實話實說,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是無論如何也打不贏的。
林禦史想著,看了自己女兒一眼,輕歎了一口氣。
“此事說來話長,老夫有五個兒子,獨得了一個女兒,名喚麗娘。麗娘嬌弱,我想讓她嫁個知根知底的人家,於是便選中了白瀝。白瀝從前也是禦史台官員,雖然不是老夫的徒弟,但也是看在眼中的青年才俊。
後來我便請了白瀝的老師成老禦史保媒,說下了這門親事。
這件事也讓我無比的後悔,白瀝此子雖然腹中有才,且畫得一手好畫,但為人猖狂,行事高調。今歲春日之時,他因為上奏朝事惹惱了陛下犯了殺頭的死罪,被收押進了廷尉寺。
白瀝進了廷尉寺之後,毫無悔意,硬生生挺著。我等便是想要問陛下求情,那也無從下嘴。
說來他也是時命不濟,他家中原是九代單傳,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至少不會被家中放棄。可就在這檔口,白家人怕被白瀝牽連,竟是同他斷絕了關係,將我女兒麗娘直接掃地出門。
老夫前去打聽……”
林禦史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白瀝的母親老蚌生珠,竟是又懷上了一子。白瀝冒犯天家,已經是死路一條不說,還有可能會連累九族……他們有了新的生路,哪裡還管白瀝死活?
我見麗娘哭著回來,當時心中大恨,一時氣惱之下,讓麗娘同白瀝和離了。
白瀝當時痛快的應了,且口生生說對不住麗娘,原本到這裡也就罷了。
偏生一個月之後,麗娘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
我是個做父親的,自是一心為女兒打算,眼見白瀝已經沒有活路,又何必讓我女兒陷入那個泥潭?於是我便想要將那個孩子打掉,讓麗娘好好養養身子,日後再另嫁他人。
可不想麗娘也是個死心眼的,她偷偷遞了消息給白瀝,並且想要將那個孩子生下來,算是給白瀝留個後人。
我拗不過她,便應允了。
哪曾想……”
林禦史說著,又是一聲長歎,一旁的林麗娘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哪曾想那孩子到底是沒有活下的命,麗娘本就身子嬌弱,又因為白瀝出事大病一場,這孩子一開始便胎像不穩,這幾個月她一直臥床保胎,可孩子還是沒有保住,早產下了一個死嬰。
夫人怕麗娘見了傷心,便安排喜姑姑將那嬰兒屍體讓倒夜香的巷伯連夜處理了。
可這事沒過多久,白瀝突然出獄了,他以宮刑替了死刑。
他回來之後,來看孩子……”
林禦史聲音有些乾澀,他話鋒一轉,“老夫問心無愧,隻能據實以告,先前小周大人問老夫的問題,自是可以回答。白瀝的確大受打擊,追問孩子去處,老夫沒有絲毫隱瞞,都與他說了。
他很清楚,孩子的屍體是被倒夜香的巷伯給拉走了。
到了這個地步,我自是不會讓女兒麗娘同白瀝再有什麼乾係。見他無家可歸,便給了他一些銀錢,但他沒有拿,便自行離開了,從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周昭突然想到,之前巷伯提到孟延年,說有許多人來門前嘲笑他。
孟延年是個琴師,而白瀝從前是個狂傲的禦史,想都可以想到,他曾經得罪過多少人。
周昭垂了垂眼眸,就聽到林麗娘弱弱地出了聲,“大人,小女子可否問上一句,白瀝究竟犯了什麼事?”
周昭抬眸看向了她,搖了搖頭,“目前尚沒有明確證據,暫時不可與你透露。白瀝的生辰,是哪一日?”
林麗娘看著周昭,她的目光十分平靜,看不清深淺,也看不出問題的答案。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道,“是今日,去歲他生辰的時候,我們新婚不久,家中還辦了生辰宴,好生熱鬨。”
周昭心中一歎,看來她此次的猜測也沒有錯,凶手應該就是白瀝。
她衝著林麗娘點了點頭,又與林禦史拱了拱手,“林禦史,深夜叨擾,還望海涵。此案與林府無關,但與白瀝有關,若是您見到了他,請一定穩住他,派人通知北軍。
白瀝如今十分危險。若是你們知曉他的藏身之處,也請第一時間告知。”
林麗娘臉上一白,她下意識的死死抓住了一旁的白夫人。
白夫人一下子沒有忍住,呼痛出聲,“痛!麗娘!”
她扭頭看向了林麗娘,林麗娘慌慌張張鬆開了手,她眼皮一翻,往後一倒,竟是暈了過去。
林家瞬間亂做了一團。
周昭同蘇長纓對視了一眼,二人悄悄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閔藏枝瞧著熱鬨,等回過神來,二人已經走到了主院門口,他小跑著追了上去,“不是吧,你們二人又沒有說話,也沒有做動作,是怎麼心有靈犀的知道該走了?
你們就不擔心,白瀝就藏在林麗娘的閨房之中麼?我看他們還有情誼在。”
閔藏枝說著,卻是瞧見周昭同蘇長纓走的不是通往大門的路,他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我們去哪裡?白瀝丟了夜香車,他又沒有武功,闖不了宵禁,到不了這裡來。
不應該在這閨房裡才對,我們現在不應該直接去甕中捉鱉,在巷伯所在的坊市,以及周圍的坊市挨家挨戶搜查,來個甕中捉鱉。”
周昭瞥了閔藏枝一眼,“高手之間的默契,閔文書你不懂的。”
閔藏枝氣了個倒仰,“小周大人,我如何得罪了你,你要字字句句刺我?”
“你知道你如何得罪了我。白瀝擅畫,那壁畫如此傳神,我去問那林麗娘房中之人,看有沒有白瀝的畫像,我猜十有八九是有的。有畫像在手,北軍何愁搜不到人?
對吧?小蘇將軍?北軍可辦得到?”
蘇長纓衝著周昭笑了笑,“小周大人一會兒先行回去歇息,明日醒來,定是押白瀝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