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姐，熱水好了，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你一個人。”
“好嘞！”
陳浪端著水盆走入屋內，肩頭還搭著一件乾淨的外衣。
“箐姐，這是釀酒坊的工服，你湊合著穿一下。”陳浪將水盆放到桌上，拿著衣服走到李箐跟前。
李箐道：“你坐，我有話跟你說。”
陳浪坐下後，道：“箐姐，你想說什麼？”
李箐道：“其實應該說，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陳浪笑了笑，道：“沒見到你之前吧，其實真有挺多問題的，可現在麵對麵坐著，我又不知道該問什麼。”
李箐道：“我聽說，你很擅長講故事？”
“那我也給你說個故事吧。”
陳浪道：“好啊。”
李箐盯著陳浪，眼神略有些複雜，片刻後長長的籲了口氣，開始講“故事”。
“十年前，我成立了紅蓮教。”
第一句話，就把陳浪驚得夠嗆。
“紅蓮教是箐姐你創立的？”
李箐淡淡的說道：“先聽，後問。”
陳浪閉嘴點頭。
“成立紅蓮教的初衷，隻有一個，就是給李世忠將軍報仇。”
“二十三年前，李將軍被皇帝的親衛押送回京師，關入大理寺監牢。”
“李將軍在大牢裡受儘折磨，而外麵，祝穗安奉狗皇帝的旨令，瓦解了忠武軍。”
“為什麼忠武軍願意被瓦解，因為祝穗安答應了忠武軍人，一定會救李將軍出來。”
“但祝穗安騙了忠武軍！他根本沒有救過李將軍！”
“十一年前，兩個忠武軍潛入大理寺監牢，卻沒有見到李將軍。後來二人又冒死潛入皇宮打探消息，最終得知，李將軍早在入獄的當年，就被狗皇帝秘密處死了。”
“二人離開皇宮後，關於是否要公布李將軍死訊這件事兒，產生了分歧。”
“一個人認為，應該讓所有活著的忠武軍人都知道李將軍死了，然後團結起來，反了狗皇帝。”
“另一個人則認為，現如今活著的忠武軍人，大多都上有老下有小，為了一個死了多年的將軍，讓所有活著的忠武軍人家破人亡，這是不對的。”
“雙方大吵一場，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分道揚鑣。”
“隱瞞消息的那個忠武軍，找到了祝穗安，最終成為了祝穗安的左膀右臂，他叫裴明。”
“想要公布消息的那個，用了一年的時間，找到了幾百個願意給李將軍報仇的忠武軍人，從而成立了紅蓮教。這個人就是我。”
聽到這裡，陳浪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詞彙來描繪此刻的心情了，最終隻能蹦出三個字：“我的天……”
李箐的心緒也有些激蕩，她拿起一旁原本是用來消毒的烈酒，狠狠的灌了一口後，才接著往下說。
“紅蓮教成立之後，一邊繼續尋找昔日的忠武軍，一邊發展普通的教眾，不到半年，紅蓮教教徒的數量就突破了一萬人，其中大概有三千個忠武軍人。”
“我們覺得時機成熟了，於是就發動了一次起義。”
“那是七年前的夏天，河東路、莫州……”
陳浪想了想，恍然道：“有點印象，但那次好像很快就平定了呀。”
“因為我們被人出賣了。”李箐的表情變得有些痛苦，“莫州……就是狗皇帝故意讓給我們的。”
“等我們的人進城後，城門立刻被封死，莫州的守軍跟鬼魅一樣出現在了城牆上。”
“近十米高的城牆，沒有登雲梯，根本爬不上去，靠近則會被弓弩射殺。”
“同時城裡，一粒糧食都沒有。”
“七天後，他們開始……吃人。”
陳浪悚然而驚，呼吸都幾乎停止了。
李箐道：“彆怕，我沒吃。”
陳浪就覺得嘴巴裡忽然冒出來一股說不出的怪味，狠狠的咽了咽唾沫後：“那最後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負責平叛的，是祝穗安的定邊軍，在城內開始吃人後，城門打開，定邊軍衝了進來，見人就殺。”
“我跟其他三十多個不願意吃人的忠武軍同袍，把自己所在了一個高樓中等死，裴明帶著人衝了進來，見是我們，就偷著把我們放了。”
“我們這些人藏到了山裡，熬了兩年後，他們不甘心就這麼失敗，於是換了個地方，再度開始吸納教眾。”
“不過這次他們學聰明了，教眾是教眾，核心是核心，教眾隻是用來掏錢的，真正願意賣命的，是需要經過層層篩選的。”
“這期間又有上百個忠武軍加入我們，其中就包括被宋柯殺死的郭淮。”
“經曆了上次的失敗後，我基本上就不管紅蓮教內部的事情了，隻想著……直到上次替老郭報仇，殺了宋柯後，我才知道他們這些人在籌劃著什麼。”
“他們想要借助外部的力量，顛覆整個大燕。”
“這時候再反對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紅蓮教上上下下，都被他們控製了。”
“而且經過剛才的對峙，我大膽猜測，他們的背後，應該還有一個真正的幕後主使，這個人想要借助紅蓮教，傾覆天下。”
“遼國蕭太後耶律淵南下，被他們視為千載難逢的良機，殺了耶律淵，遼國南下的同時，西夏方麵多半也會撕毀之前的盟約，反過頭來奪取夏州。畢竟出爾反爾這種事情，西夏李家，最為擅長。”
“至於海上的倭寇，肯定也會前來分一杯羹，到那時真的就天下大亂了。”
“我隻能跟定邊軍合作，哪怕這樣，會成為紅蓮教的罪人，成為忠武軍的叛徒。”
陳浪道：“姐，你沒說錯，這群人瘋了。”
李箐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豈是瘋了兩個字可以概括的。”
“弟弟。”
“嗯？”
“如果將來讓你統領紅蓮教，你願意嗎？”
陳浪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姐，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李箐淡淡的笑了笑，道：“彆緊張，姐姐跟你開個玩笑。”
“但是弟弟，如果是在玩笑的情況下，你會願意接手紅蓮教嗎？”
陳浪撓了撓頭，道：“姐，我就是個會做生意的讀書人……這什麼教啊造反啊……我不懂，更不會啊。”
李箐看著陳浪，心中默默一歎。
“弟弟，姐乏了，你出去吧。”
陳浪道：“姐。”
李箐道：“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
陳浪站起身來，道：“姐，你好生歇著，我明兒個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