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羊毛大衣,裡麵是白色羊毛衫。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胡子看起來,也有很久沒有整理過了。
他整個人看起來那樣潦草,和周晚黎認識的那個厲北辰,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他站在樹下,抬頭看得認真。
周晚黎心中酸澀,輕輕走到他身邊。
“在看什麼?”
她輕聲問道。
厲北辰隻是歪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轉過頭去。
那一眼,是一記重錘,重重的砸在了周晚黎的心上。
那些在路上做好的心理建設,那些準備,在這一刻統統沒用。
他不認識她了!
他不記得她了!
他剛才看她時,那個眼神,就像是在 看一個陌生人。
不,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她已經不在他的世界裡了……
杜傾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們旁邊,開口道。
“這就是厲總瞞著你的原因。
他的病症很複雜,一旦開始治療,就會有很嚴重的副作用。
智力退化,失去情感反應,認知紊亂,這些都是臨床已知的副作用,而目前,這些症狀都出現在了厲總身上。”
周晚黎依舊看著厲北辰,看著那個年紀輕輕叱吒商場,在海城救她於水火的男人,居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啜泣聲終於引起了厲北辰的注意。
他轉過身子,看著麵前的女人。
他抬手,摸著周晚黎的臉,拇指輕輕摩挲著,為她擦去眼淚。
他曾經這樣做過無數次,這一刻,周晚黎以為他想起來了。
“北辰……”
她喚著他的名字,奢望奇跡出現,把她的愛人還給她。
沒想到,下一秒,厲北辰抱著腦袋,痛苦的蹲下身子。
“不要。不要把我關在這裡!走開,你走開!”
周晚黎被突然的變故嚇到了。
她想要去安撫厲北辰,卻被杜傾拉到一旁。
她眼睜睜的看著厲北辰被四個保鏢死死的按在地上。
那是厲北辰,那麼驕傲的厲北辰,怎麼可以這樣狼狽。
那一刻,周晚黎的心,都要碎了……
她支撐不住,緩緩蹲下身子。
她看見厲北辰的臉上沾滿了泥汙,那雙望向她時,總是盛滿深情 的眸子,這時候,隻剩下驚恐。
他不該變成這樣!
他不該……
這一刻,周晚黎恨透了宋闌秋,恨透了厲文博,恨透了厲氏的每一個人。
如果不是他們的不作為,厲北辰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究竟是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一劑安定,終於讓厲北辰安靜下來。
他被人帶回臥室,周晚黎緊緊跟著。
陳思明和杜傾互相看了一眼,都離開了房間,讓他們夫妻二人單獨相處。
周晚黎坐在床邊,她看著床上昏睡著的男人,實在很難把他和那個喜歡在她麵前逞凶的男人聯係到一起。
眼淚漸漸模糊了視線,周晚黎抬手抹去。
她深呼吸,將心裡那些像毛線球一樣繞成一團的思緒拋開。
她知道,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
她去衛生間打來熱水,沾濕毛巾,將厲北辰臉上的泥汙擦乾淨。
這個男人有多臭屁她是知道的,他怎麼會允許自己有這樣狼狽的時候呢!
周晚黎溫柔的為他刮胡子,擦洗身體。
可她的眼淚總是不受控的掉落,滴在厲北辰的身上。
看著厲北辰手腕上,束縛帶留下的痕跡,周晚黎終於忍不住,崩潰痛哭。
她怕吵醒厲北辰,隻能死死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念著厲北辰的名字,恨不得將傷害厲北辰的那些人,全都殺了。
她在厲北辰的房間待了很久。
如果可以,她真想可以一直留在這裡,一直陪在厲北辰的身邊。
可她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
離開厲北辰的房間,周晚黎去見了杜傾。
“杜醫生,可以告訴我,厲北辰究竟經曆了什麼嗎?”
杜傾早就知道,周晚黎會來找她。
她領著周晚黎去了書房,指著書桌上厚厚一摞病曆,說道。
“厲總是我見過的最複雜的臨床,按常理來說,像這樣的應激障礙會在童年的時候就出現症狀,但厲總的病症,卻是在兩個月前才出現的。”
周晚黎算著時間,兩個月前,那是他們結婚的時候。
“難道是因為和我結婚,才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不!”
杜傾否定了周晚黎的猜測。
“我和我的團隊研究過, 厲總之所以會在這個時間段發病,可能是因為,他怕失去,恐懼進而變成焦慮,最後發展成了現在這樣。”
“害怕失去?”
周晚黎有些不解。
杜傾解釋道。
“像厲總這樣的患者,在經曆過童年那樣悲慘的遭遇之後,都會留下一定的心理陰影,造成不同程度的傷害。
厲總前些年,不是沒有生病,而是一直在抑鬱的狀態裡,隻是自己沒有發現。”
見周晚黎有些困惑,杜傾用一些比較好理解的話術說道。
“簡單來說,就是厲總以前沒有把自己的生命當做一回事,他沒有欲望,也感受不到痛苦,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他關閉情感開關,才能讓自己擺脫童年遭遇的陰影。
但是你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平衡。
你讓厲總有了欲望,有了感情,有了恐懼。
讓他打開了感情的開關,讓他嘗到了幸福的滋味兒。
這是一把雙刃劍。
因為過去的那段經曆對他的影響也被打開了。
他害怕失去眼前的幸福,過去的經曆讓他懷疑自己不配擁有幸福。
這些焦慮,幸福還有痛苦,都是他發病的。”
聽完杜傾的解釋,周晚黎才明白,原來厲北辰一直活在這樣的痛苦中。
難怪他不愛悠悠,卻答應和悠悠訂婚。
他那時候根本就沒想過自己,他隻是想報答林老爺子。
他從沒考慮過自己的情感,因為那時候的他,根本就沒有情感需要。
周晚黎甚至不知道,厲北辰遇到自己,究竟是好,還是壞!
她問道。
“那他的治療過程會很痛苦嗎?像目前的狀態,還要持續多久?他會不會……”
周晚黎想到接下來的話,忍不住有些哽咽。
“他會不會一直這樣?”
杜傾很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可她是個醫生,她要對患者和患者的家屬負責。
“厲太太,厲總的情況比較複雜。對於目前的狀況,我隻能說是意料之中的副作用,但至於恢複情況,暫時我還不能輕易下結論。”
周晚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她坐直身子,看著手裡拿厚厚一遝病例。
“他從前究竟經曆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