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路明非,都幾點還在睡懶覺?!”
“一箱打折的袋裝奶,半斤廣東香腸,還有最新一期的《ln》,買完了趕快回來,把桌子上的芹菜給我摘了。”
“去傳達室看看有沒有國外來的信!你爸媽都多久沒打過電話回來了,每次寫信都說忙沒時間,再忙還能打個電話的功夫都沒有?國際長途還能比寄信貴?”
如炸雷一般的呼喝聲在隔壁響起,賴在床上的路明非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起來。
“咚”的一聲,腦袋磕在了上架床的床板上,耍帥的路明非瞬間倒回床鋪,捂著額頭在床上翻來覆去打滾。
劇烈的疼痛讓他還有些昏沉的意識完全清醒,待疼痛稍緩之後,他這才抬起頭看向這個熟悉而陌生的房間。
隻有十平米的臥室,兩張學生桌,一張架子床,牆上貼著幾個明星海報,邊上擺著塞滿課本和課外讀物的書櫃,還有塞得滿滿當當的衣櫃。
撓了撓頭,路明非感覺自己可能是起猛了,都在這房間住了一年了怎麼可能會感到陌生。
難不成是剛才做的夢太過美好,以至於將夢境當做了現實?
路明非回味著剛才做的那個夢。
夢裡,在爸媽出國工作的那個暑假,他遇見了一個神秘的大叔。
那個大叔名為夏狄,雖然喊他大叔,但其實對方也不過比他大了十來歲,依舊屬於青年人。
因為他的出現,讓路明非被陰霾籠罩的生活出現了光亮,最後不出意外變成了和那個大叔一樣的陽光開朗大男孩。
每每想到夢中經曆的那一切,路明非感覺就算自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也會感到久違的溫暖。
畢竟那人是真的會把屍體放在太陽底下暴曬的……
搖了搖頭,路明非翻身下床,剛準備伸個懶腰卻發現有些不對勁,怎麼自己一站起來就能看見上架小胖子路鳴澤那亂糟糟的床鋪?
捏了捏拳,又看了看日曆上打上標記的“2004年9月26日”,路明非很快意識到了什麼,嘴角浮現出玩味笑意。
看了眼身上睡姿太差變得皺巴巴的衣服,他來到衣櫃前翻了翻,最後找到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卡通t恤換上。
“路明非,沒聽到我說話是吧?”
嬸嬸的聲音又一次從隔壁響起,路明非不緊不慢地捋了捋自己遮住眉毛的頭發,走出房間盯著正在廚房忙活的嬸嬸看了兩眼,而後又在客廳和陽台巡視一圈,若有所思點點頭,拿起桌上的五十大鈔出門去了。
隔壁在夢境中貼有“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房門上,隻有數不清的牛皮蘚廣告。
路明非看了兩眼便移開目光,懶得再關注。
雙手揣在空空如也的兜裡,他晃晃悠悠地走下樓,在便利店買了嬸嬸要求的袋裝奶和廣東香腸,又順便買了根小布丁,一邊咬著吃一邊往書攤那邊走。
“最新一期要等後天,我可沒有時光機從未來拿貨。”書攤的大爺擺擺手,表示你小子莫要消遣老夫。
“看不出來大爺您還看哆啦夢呢。”
“啊,我孫子喜歡,經常陪他一起看。”大爺指著書攤邊上的一摞漫畫,推銷道:
“我新進了幾本,大長篇,老帶勁了,要來點不?”
“不用了,還得回去交差呢。”路明非提了提手中的物件兒,散步似的來到傳達室,不出意外沒有任何國外來信。
回到叔叔家,把買的東西往桌上一放,路明非來到客廳把堆在牆角等著以後賣廢品的報紙翻出來,想要學叔叔那樣關心一下時事,培養培養政治嗅覺。
沒有全國範圍的掃黑除惡,也沒有全球性的恐怖襲擊。
市內最大的新聞是台風蒲公英過境,有車輛違規進入正在施工的高架橋導致事故發生,司機不幸遇難。
看著新聞配圖上那破爛不堪的黑色猛獸,路明非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真夠嚇人的。
“看什麼呢,趕緊把菜擇了!”注意到他的偷懶行為,嬸嬸又吼了一句。
路明非聞言抬了抬眸,拿過不老不嫩的芹菜一瓣一瓣掰開,捏著頭部將芹菜的筋一點一點撕下來,有種捏泡泡膜的舒爽。
導致芹菜難吃的罪魁禍首被全部剝離,縈繞在路明非心頭的疑惑也如同抽絲剝繭般散去,眼中升起幾分感興趣的神色。
將收拾好的芹菜送進去,嬸嬸輕咦一聲,似乎在驚奇他怎麼這次擇菜那麼快那麼好。
剛回到房間想要找找可能遺留的暑假作業答案,便聽到房門被人大力推開,接著便是小胖子路鳴澤的聲音響起:
“啊,累死了,老媽我要吃紅燒排骨!”
“上個純粹是玩的興趣班還能累?”叔叔笑罵一聲,惹來嬸嬸的駁斥:
“怎麼就是玩,這是讓鳴澤掌握一門手藝,仕蘭中學那可是貴族學校,除了成績之外總得有其他拿的出手的東西。”
一家之主發話,叔叔偃旗息鼓,小胖子路鳴澤從冰箱裡摸出一根老冰棍,吸溜著就走進了臥室。
已經上初一的小胖子依舊那麼圓潤,體重少說一百二,就這進來以後的第一件事兒還是照鏡子欣賞自己的盛世美顏。
似乎上了興趣班以後,他已經變成了才華斐然的謙謙君子。
“路明非,你找什麼呢,把桌子翻的亂七八糟的。”
臭美完,小胖子注意到路明非的動作,好奇詢問一句。
剛翻到自己存錢鐵盒的路明非頭也不抬:“尋找未知的答案。”
他這話純屬敷衍小胖子,豈料路鳴澤瞧見那個鐵盒之後,臉上流露出幾分不屑之色:
“就你這點零花錢能存多少,加上壓歲錢三百塊有沒有?”
很顯然,他誤會路明非是想要看看過去一年存了多少錢。
“多少?”路明非聽到這個可憐的字數,眼睛微微一動。
“三百啊,我媽都說了,你這家夥花錢大手大腳的,每次零花錢一到手就花光了,哪裡能存得下來。”
小胖子路鳴澤哼笑一聲,拿起自己書桌上那個金豬存錢罐晃了晃:“我就不一樣了,這一年下來都快存夠一千了。”
“喔,那你可真厲害。”毫無誠意誇讚一句,路明非打開自己的存錢鐵盒,發現裡邊花花綠綠,全是一塊兩塊的散鈔,連五元的巨額都沒看到。
大致掃了眼,他就知道絕對沒有三百,估摸著在二百五左右。
看了眼路鳴澤那一身專門穿去上興趣班的衣服,路明非將手中的鐵盒推了過去:“跟你換十張十塊的和五張二十塊的。”
“才不要。”路鳴澤拒絕,他的金豬可金貴了,吃散鈔容易消化不良:“我的存錢罐不需要散鈔。”
“這樣。”路明非也不生氣,從鐵盒裡拿出一遝零錢順直揣進兜裡,將存錢鐵盒收好放回原位。
兄弟倆的交流十分簡單,卻透露了很多信息。
飯後,路明非最先吃完飯,打了聲招呼說要去圖書館看書,成功規避了成為洗碗工的風險。
乘坐公交一路來到市中心,人來人往的少年宮熱鬨非凡,路明非目的明確地前往那個學費3600一共36課時的劍道班。
穿著練功服嗚嗚喳喳打打鬨鬨的少年人中,沒有那個麵癱身影。
路明非突然想起,周日是他們一家的親子活動時間,自己想來蹲人是找錯時間了。
於是他又離開少年宮,朝著某個隱沒於高樓大廈的老舊小區走去。
去的路上他來到體育館旁邊的河邊看了眼,沒有發現垂釣的小女孩兒,隻有兩個躲在橋洞底下聚精會神盯著浮漂的釣魚佬。
一路來到老舊小區,拿出在廢品站順來的裝滿了水的塑料瓶,路明非像個運動健兒一樣踢著瓶子,慢慢接近那個隱藏在小區樹林深處的破舊彆墅。
才剛走進樹林,他就有種被野獸盯上的錯覺。
不動聲色的,他一腳踢在瓶口,瓶蓋恰到好處鬆開,裡邊的水直接飛濺灑了一地。
“哎喲我靠。”
路明非低聲罵了一句,拍打著衣服罵罵咧咧離開,等離開百米再看不見那條林間小路的時候,那股野獸窺視感才消失不見。
“嗬嗬,有意思。”
路明非嘴角勾起,像是找到了好玩的遊戲。
時間一閃而逝,很快就來到了第二天。
路明非和路鳴澤坐著叔叔前不久剛買的小排量寶馬車上學,依舊是熟悉的班級,依舊是熟悉的那幾個損友,依舊是討論昨天播放的動畫劇情。
除了校領導班子沒有變動之外,一切都好像沒什麼不同。
但是班上隻有一朵金花,沒有小白蓮,沒有小天鵝,坐在他身後的依舊是那個對影視動畫了如指掌的小劉。
第一節課下課,路明非婉拒了兄弟們一起撒尿的邀請,直接溜向初三年級的教學樓,想要和仕蘭中學此獠當誅榜唯一榜首來個偶遇,看看對方能否認出自己。
然而才剛來到初三教學樓下,他就忍不住站在了宣傳欄下,看似聚精會神地盯著中秋放假安排通知,實則通過宣傳欄玻璃上的倒影,觀察著樓上那對倚著圍欄的少男少女。
少男是他要找的那個,但旁邊那個少女卻出乎他的預料。
那個正在和目標攀談的,黑長直相貌極為精致可愛,校花這個詞簡直就是為她而生的女孩兒。
看著怎麼這麼眼熟?
路明非不解,費解,百思不得其解,盯著玻璃上的倒影陷入沉思。
不是說高嶺之花、難以靠近的冰山嗎,怎麼和那個女生說話的時候,臉上的冰霜會有融化的跡象?
不對勁,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對勁!
路明非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原本平穩心境隱隱有些許動蕩,以至於麵前的宣傳欄玻璃上都出現了電視接收不到信號才會出現的雪花。
深呼吸幾口,路明非努力壓下內心的激蕩,麵前的雪花總算消散,重新變為那相隔兩個巴掌遠的兩人交談的畫麵。
這麼有意思的事,不能這麼快結束。
他仔細觀察,發現一直都是那個女生在說,麵癱師兄隻是點頭搖頭,偶爾才會開口。
這個師兄就是遜啦,和女孩子聊天都不會,這個時候就應該拿出零食和飲料堵住她的嘴啊。
腹誹著,他的觀察隻持續了一分鐘,那個興致盎然的女孩兒突然就將目光轉移向宣傳欄這邊,視線精準落在他身上。
雖然以美貌聞名整個仕蘭中學,有無數狂蜂浪蝶想要追求,但女孩兒總感覺宣傳欄前邊的男生有些奇怪,似乎在想什麼非常該死的事情。
意識到自己或許引起了小龍女的注意,路明非若無其事離開。
回到教室,從好兄弟口中打聽出了一下,得知這倆是學校有名的金童玉女,還被笑話了一句是不是春心萌動想找女朋友了。
保持著疑問,路明非一直等到了中午放學,飯卡上的錢不能點什麼大魚大肉,簡單的葷素搭配吃完,他率先離開食堂,想要再去探查點消息。
然而在路上,他遇到了幾個對他頗有意見的家夥,他們故意攔住他的去路,笑嘻嘻地說:
“路明非,聽說你一直住在你叔叔家,該不會是你爸媽在國外離婚不要你了吧?”
“真可憐啊,沒人要的路明非,隻能寄人籬下。”
“我們仕蘭中學也有自己的哈利波特哈哈哈。”
“喲,怎麼,生氣啦?”
看著幾個臉上寫著“有本事不服就來打我啊”的同學,路明非確定周圍沒有目擊證人後,選擇了成全他們。
劈裡啪啦稀裡嘩啦咿咿啊啊,一頓胖揍後,神清氣爽的路明非被帶到了教導處。
雖然完全看不出任何傷勢,但他還是因為打架鬥毆傷害同學被喊了家長。
麵對證詞一致,齊齊聲稱是他無緣無故突然動手打人的同學,還有他們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無條件相信自家孩子的家長,路明非麵帶微笑,等著己方家長登場。
叔叔沒空,是一家之主的嬸嬸登場。
彆的不說,路明非充分相信這位中年長舌婦的攻擊力,就這幾個尖酸刻薄的富家太太,加起來都不夠嬸嬸一個人打的。
果不其然,在嬸嬸到場初步了解情況之後,二話不說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然而她攻擊的對象不是那些富家太太,而是他這個寄人籬下無依無靠的大侄兒。
哢嚓——
空間傳來清晰的破裂聲,然而還在滿嘴噴糞的嬸嬸、那些滿臉得瑟與不屑的同學與家長,以及那些作壁上觀連監控都懶得查的教職工,卻都沒有察覺到。
路明非歎了口氣。
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在克製了,但果然,看到這些討厭的家夥惺惺作態的嘴臉,厭蠢症還是會抑製不住啊。
哢哢哢哢哢——
空間不斷碎裂,路明非從兜裡摸出大捆的透明膠布堵上嬸嬸的嘴,又摸出純黑的絕緣膠帶,挨個把同學家長老師的臉給打上一個大大的。
等最後一個人被手動打上馬賽克,這一個狹小的教導處已經遍布裂痕。
路明非伸出手在麵前一攤,五彩斑斕的空間宛如破碎的鏡麵般寸寸崩裂,露出“真實”之下如淵的漆黑。
“海倫·凱勒有一句話我很喜歡——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見過光明。”
“原本我還想看看在這個沒有老夏頭的幻境中,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我的朋友又會是什麼樣子。”
在一片漆黑無光的領域之內,路明非凝視著前方麵露驚駭之色的黑龍,緩緩舉起了拳頭:
“現在看來,沒有老夏頭的未來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未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