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沉醉對芳筵。願新年,勝舊年。
煙花綻放,鞭炮齊鳴。
過年了。
程晚蹲在顧煜身後,捂著顧煜的耳朵,和顧煜一起仰頭看漫天的煙花,一大一小的兩張臉上是同樣的喜悅和滿足。
林老太等人聚在旁邊說笑暢談,下人們也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共享過年的熱鬨和喜氣。
丁氏聽著、看著、感受著昭平侯府的富足和安樂,牽著女兒的手緊了緊,心中的那個想法更堅定了。
“娘?”
林狗娃的小妹林甜丫不舒服地動了動自己的手,有些疑惑地仰頭看丁氏。
丁氏攥著林甜丫的手鬆了鬆,她彎腰用另一隻手摸了摸林甜丫麵黃肌瘦的臉,眼中是林甜丫看不懂的深色。
“娘,你怎麼了?”
林甜丫有些莫名的不安。
丁氏把自己的手從林甜丫的臉上拿下來,順手幫林甜丫理了理衣領,而後對林甜丫笑笑:“沒事兒。”
沒事兒當然是假的,可她要盤算的事兒是萬萬不適合在這裡說的。
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如今既有了登天梯,那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小閨女再過以前的那種苦日子。
時間一點一滴地向前走,歡聲笑語無窮儘。
發了給孩子們的壓歲錢和給下人們的新年賞錢後,林老太眉開眼笑地說道:“已經很晚了,願意守夜的就繼續熬,不願意繼續熬夜的就回自個院裡休息去吧。”
程晚其實挺想熬夜玩樂的,可惜她必須得睡覺了。
否則她明天白天的狀態肯定很糟糕,會耽誤她白天的學習。
“走嘍,回去睡覺!”
程晚掐著顧煜的胳肢窩將顧煜提溜進自己的懷裡,和林老太、王氏等人打過招呼後抱著顧煜走了。
顧煜是和她住同一個院子的。
聚在一起的人漸漸散開,丁氏和林甜丫也跟著林狗娃回了林狗娃住的小院。
“這裡不需要人伺候了,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是,表少爺。”
院裡的小廝們退下,林狗娃引著丁氏和林甜丫進了一間屋子。
“娘,你和小妹住這間屋,這間屋是長通哥親自盯著下人們收拾的,肯定舒服。”
丁氏就著明亮的燭光將屋內打量了一遍。
她沒讀過什麼書,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誇獎詞,但她打心眼裡覺得這屋裡可真好看。
床幔好看,桌子好看,凳子好看,擺件裝飾也好看
最重要的是,外頭那麼冷,可這屋裡卻暖和得緊,她活了這麼些年,這是頭一回,大冬天裡,什麼都不做,卻不覺得冷。
“娘?”
林狗娃在丁氏麵前揮了揮手。
丁氏回神,仔細觀察著林狗娃。
在程家住了小半年, 氣色和精神頭極好,臉上帶肉,眼神明亮,猛地一看甚至覺得有那麼一絲貴氣。
“娘,你看啥呢?”
林狗娃被丁氏盯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撓了撓自己的臉。
丁氏牽著林甜丫往裡走:“看你,我瞅你這模樣,就知道你姑奶奶一家對你是真不賴。”
“姑奶奶一家對我是很好。”林狗娃跟在丁氏後麵,憨笑道:“娘,要擱以前,我做夢都不敢想我有一天能過上這段時間這樣的日子,更彆說還被人喊‘表少爺’,娘,每次被喊‘表少爺’的時候,我都可不好意思了”
“那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丁氏回頭,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後,緊忙看了眼門口,然後降低音量,表情嚴肅,語氣認真:“你就是這府上的表少爺!”
林狗娃皺眉:
“娘,我算哪門子的表少爺?
咱家以前和姑奶奶一家的關係並不是特彆親近,尤其奶和姑奶奶還鬨過一些不愉快。
表妹把我從戰俘隊伍裡撈出來,帶我回家,供我吃住,我心裡是把表妹當恩人的。
現在,托表妹的關係,顧大人把你和小妹找到並送了來,我心裡就更把表妹當恩人了。”
說到這裡,林狗娃低下頭,嗡聲道:
“你們都以為我傻,其實今天在姑奶奶的院裡,我聽明白娘你那句話的意思了。
娘,姑奶奶一家都是好人,對咱們有大恩,你彆想著算計他們。
娘,等天氣稍微暖和些,咱們就回家,我雖然瘸了一條腿,但不影響走路,雙手也還在。
這小半年,我跟在表妹和長通哥身後長了不少見識和本事,娘,我能養活得了你和小妹。”
丁氏扭頭用袖子使勁擦了擦眼睛和臉上的淚水,又吸了吸鼻子,這才扭回頭看向林狗娃:“回什麼家?啊?哪兒還有家?”
“自然是回咱自己家了,家裡人雖然死”林狗娃眼底發熱,他趕緊眨了幾下眼睛,繼續道:“家裡人雖然死的死,散的散,但咱家的房子總歸還在吧,還有地,現在咱們老家那塊安穩下來了,肯定會重新分地”
“狗娃,”丁氏仰頭看著林狗娃,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娘、娘跟了彆人了。”
“什什麼?”
林狗娃擰眉歪頭,像是聽到了什麼很費解的話。
丁氏張了張嘴,最後徹底挑明道:“我、我又嫁人了。”
說完,丁氏癱坐在地,摟住林甜丫,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林狗娃看著埋首於林甜丫身前痛哭出聲的丁氏,期待地看向靜靜流眼淚的林甜丫:“小妹,娘說的是、是真的嗎?”
林甜丫仰起小花貓似的小臉,眼中有恐懼,還有說不上來的麻木。
“大哥,那些當兵的到處搶,到處殺,娘帶著我四處逃命,我們很餓、很冷,一個死了媳婦兒的瘸腿伯伯收留了我們,後來,娘就和伯伯搭夥過日子了。”
林狗娃渾身失力般倒退一步,一隻手本能地扶住旁邊的桌子,這才沒有摔倒在地。
屋內好一陣安靜。
“大哥,你是在怪娘嗎?”
林甜丫麵無表情地看著不說話的林狗娃,眼淚不停地順著她的小臉往下淌。
丁氏渾身一震,她微微鬆開林甜丫,扭頭看林狗娃:“狗娃,你是在怪娘沒有為你爹守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