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既來了，那自然是要留下用飯的。
一群人說說笑笑地往膳廳的方向走，突然，程晚腳下的步子一頓：“少青呢？”
對啊，少青呢？
林老太等人的臉色瞬間一變，齊齊看向顧晏，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把以前的定遠侯府賞給我了，少青回府收拾了。”
顧晏平和的嗓音讓程晚等人的心重新落到了實處，臉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人好好的，那真是太好了。
用過飯，程晚和顧晏往前院書房的方向溜達，既是散步，也是消食。
至於林老太等人，在程晚說有事和顧晏商量後，就先回內院了。
程晚是真的有事要和顧晏商量。
“皇上召你回來的？”
“嗯，皇上讓我跟隨殿下。”
“跟隨？”
顧晏悶笑，他的阿晚果真夠敏銳。
“皇上應該是要立太子，我是天然的太子黨。”
程晚挑眉：“這是好事。”
“確實是好事。”顧晏點了下頭：“早日立下年輕有為的太子，皇位和天下會更快穩定下來。”
“登基大典結束，太子殿下會留在京城？”
這句話是個疑問句，程晚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是。”
程晚停下腳步，轉身和顧晏對視：“你呢？你還要去前線嗎？”
對上程晚澄澈透亮的雙眼，顧晏長睫微顫，極其緩慢地點頭，嗓音艱澀：“是，我還要去前線。”
程晚抿唇，而後對顧晏粲然一笑：“保護好自己。”
“好……”
顧晏癡迷地看著程晚的笑臉，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拉程晚的手，意識到這是在外麵，又連忙收回手。
程晚假裝沒看見顧晏伸手又收手的動作，加快腳步，帶著顧晏進了她的書房。
“顧晏。”
“嗯？”顧晏原本正在打量程晚的書房，聽到程晚叫他，心裡不自覺地一緊，他不喜歡程晚叫他的全名。
程晚看著顧晏的眼睛，嘴巴張張合合，最終還是張口道：“顧晏，你外祖父，去世了。”
程晚直覺顧晏應該是還沒來得及得知這個消息，就迫不及待來昭平侯府了。
顧晏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像是沒聽清程晚剛剛說了什麼。
“阿晚，你能再說一遍嗎？我好像沒聽清。”
程晚的眼眶慢慢染上濕紅，她伸手拉住顧晏的手，嗓音艱澀：“阿晏，你外祖父，去世了。”
顧晏直愣愣地和程晚對視，握住程晚手的力道一點一點地加重，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顧晏眨了下眼睛，滾燙的淚珠滴落。
“阿晚，我又沒了一個親人，又沒了一個親人……”
程晚任由顧晏緊攥住自己的一隻手，伸出另一隻手臂環抱住顧晏，嗓音溫柔：“我會陪著你，想哭就哭吧。”
顧晏攬住程晚的腰，將頭埋進程晚的頸窩，無聲痛哭。
程晚感受著頸窩處的濕潤，垂下眼皮，隻是用手輕拍著顧晏的後背，給予顧晏無聲的安慰與陪伴。
不知過了多久，顧晏將頭從程晚的頸窩處抬起來，神情已經不複之前的悲傷。
“阿晚，我明日要帶歲歲去祭拜我的家人，我、我想讓他們看看你，可以嗎？”
對上顧晏忐忑又期待的眼神，程晚微微一笑：“當然可以。”
第二天巳時，京郊的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
顧晏、顧煜、少青跪在幾座墳前，沉默地磕著頭。
程晚站在一旁，神色肅穆地向幾座墳鞠躬行禮。
她還未嫁入顧家，不必向顧家先人跪下磕頭。
“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大哥，大嫂，我和歲歲回來了。
我和歲歲現在過得極好，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
皇上仁慈，特意給我留了幾個我們顧家的仇人，就在昨夜，我已將他們剝皮抽筋，送他們下了地獄。”
程晚不自覺地扭頭看向一臉平靜的顧晏。
她還真不知道，顧晏昨天夜裡這麼忙。
顧晏對著幾座墳不住地說著話，一向寡言的人此時卻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好像要將他和顧煜遇到的所有好人好事都一股腦的告訴地下的親人。
“祖父，祖母，父親，母親，我找到想要相守一生的姑娘了，就是我左邊的這位姑娘。
她在危急關頭救了我和歲歲還有少青，然後我和歲歲就賴上了她。
她和彆的姑娘都不一樣，她是天底下第一位女官，第一位女侯爺。
她叫程晚，漂亮又能乾，溫暖而耀眼，言初喜愛極了她，你們若活著，也一定會很喜愛她的。
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請你們一定保佑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順順利利，還要保佑她永遠喜愛言初……”
程晚再次扭頭看向顧晏。
她有那麼好嗎？
在這個人眼中，她仿佛是個完美的人，讓他喜愛，甚至癡狂。
程晚覺得，這人的祖父等親人若在天有靈聽到這人的絮叨，八成得一臉無語地翻白眼。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顧晏看著眼前的墳，渾身充斥著悲涼和破碎。
“歲歲，和太爺爺他們告彆，咱們下次再來看他們。”
顧煜繃著小臉，用奶聲奶氣的聲音認真道：“太爺爺，太奶奶，祖父，祖母，爹，娘，歲歲要走了，歲歲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長大，歲歲和小叔下次再來看你們。”
程晚扭頭快速眨了幾下眼睛，可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大哥，大嫂，我會照顧好歲歲，也會撐起顧家門楣，你們莫擔心。”
顧晏的嗓音喑啞無比，說完，他最後又磕了個頭。
顧煜也懂事地跟著磕頭。
少青早就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了，他頭碰地，在心中默念：“各位主子，小的一定會照顧好少爺和小少爺，你們安息吧……”
回城的路上，程晚幾人都很沉默。
就連顧煜都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繃著小臉，沒說話。
“阿晚，其實我祖父的墳塋中並無我祖父的屍身。”
嗯？！
程晚的眼睛微微瞪大，看向顧晏。
顧晏捂住懷中顧煜的耳朵，眸底猩紅，麵色陰鷙駭人，嗓音卻極輕：“我祖父的屍身被那人下令喂了狗，剛剛我們祭拜的是我祖父的衣冠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