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分開後他們的經曆,張婆子那可是來勁了。
畢竟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曆,簡直比前大半輩子的經曆還精彩。
隨著張婆子時而皺眉、時而憤怒、時而激動、時而唏噓的敘說,賈村長他們的表情也在不斷地發生變化。
直到張婆子口乾舌燥地說完,賈村長他們怔愣了好久都沒有反應。
不怪他們呆愣住,實在是張婆子說的他們這一路上經曆的事太……太精彩了些。
進一個村莊躲雨,結果發現那個村莊被土匪占據,然後程晚殺了那些土匪,救了深受土匪迫害的女人和孩子。
最重要的是,那個村裡的土匪竟然和大家夥兒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幾十個土匪是一夥兒的!
而因為程晚救了那些女人和孩子,她們心存感激,所以給了他們每家一些糧食,也因此三家人沒怎麼餓肚子。
沒怎麼餓肚子,逃難的路上,這是多麼難得和幸福的事!
從村子出來繼續往涼州來,遇到了徐小姐和徐小姐的弟弟、以及春文姑娘。
春文姑娘他們知道,就是來村裡給他們報信兒的那姑娘,而徐小姐是春文姑娘的主子。
也就是他們大家夥兒的恩人。
是的,張婆子說的是從那個村裡離開後遇到了徐知念他們,沒說是在那個村子裡程晚碰巧救了徐知念、徐知書和春文。
這個世道對女子的要求太過苛刻,不管到底有沒有出事兒,女子隻要被人知道在土匪窩裡待過,那指定會被背後說嘴戳脊梁骨。
程晚聽到這兒的時候,看向張婆子的眼中滿是暖色。
這種說法可不是程晚提前交代好的,而是張婆子自己這麼說的。
可見,張婆子是真心維護徐知念的。
哪怕可能這種維護徐知念並不需要。
而讓賈村長他們目瞪口呆的是,徐知念的身份。
清遠縣縣令的女兒,安陵郡郡守的外甥女!
賈村長他們聽著張婆子說程晚和徐知念的關係有多麼多麼好,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滿是驚歎。
而如果說徐知念的事已經讓賈村他們目瞪口呆,那之後程晚救了顧晏主仆三人、由此結識穆堯、和穆堯一起來朔陽、還在穆堯的私人宅院裡休息了一晚、連落戶的村子都是穆堯幫忙挑的……
賈村長他們已經不光是目瞪口呆,而是聽得魂遊天外,像是在聽天書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個婦人雙眼無神地喃喃道:“所以你們居然認識郡守的外甥女、不知道是什麼家庭但絕對是大富大貴之家出身的顧公子、還有涼州的世……世子!”
張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哪是我們認識,人家都是衝著晚丫頭來的。就拿這顧小少爺來說,這孩子可喜歡晚丫頭了,我們從穆世子的宅院離開那日,這孩子哭著要和晚丫頭一起走。”
張婆子看著顧煜的目光中滿是慈愛,“這不,這孩子暫時就由晚丫頭照看著,是個特彆乖巧、討人喜歡的孩子。”
賈村長把目光移向顧煜,溫聲道:“所以就是這孩子的小叔、顧公子對我們有大恩吧?要不是顧公子,我們這時候估計已經被編入軍戶了。”
程晚沉默地點頭,“確實要多謝顧公子,不過這裡麵穆世子應該也出力了,我當時去找顧公子的時候,說的是請他和穆世子說一聲,讓涼州邊界的城池稍微注意一下你們的消息,以穆世子的身份,吩咐下去什麼事情,在涼州,沒人敢不當回事兒。”
賈村長看著程晚,慈愛道:“我看呐,你這丫頭才是我們的大貴人才是,不然哪有貴人願意幫我們。”
說完,賈村長不等程晚說話,又看向顧煜,輕笑一下,“什麼穆世子、顧公子,他們離我們這些泥腿子難民太遠了,這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和他們見一麵的機會。倒是這孩子,就在我們麵前。”
賈村長挪到程晚跟前,坐下,和顧煜對視,眼裡滿是慈和。
“好孩子,你叫歲歲是嗎?”
顧煜看著麵容無比滄桑、甚至有些嚇人的賈村長,點了下頭。
“歲歲好,歲歲好,要平安、健康地長大,什麼都不如平安重要。”
“晚丫頭。”
程晚抬頭看向賈村長,“村長。”
“你下次見到顧公子或者穆世子的時候,麻煩替我們這些人好好跟貴人道聲謝,我們沒什麼能拿得出來的謝禮,就不打腫臉充胖子了。”
程晚點頭,溫聲道:“我記得了,村長。”
“對了,”
賈村長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給程晚,“這是有位師大人給的,說是上頭的大人給我們的,路上用。我們這一路上實在是沒辦法了,就從裡麵拿用了大概一兩銀子,剩下的都在這裡了。”
“我估摸著應該是那位顧公子給的,晚丫頭,村長有件事兒得求你,借你一兩碎銀,把這銀子湊齊,你下次見到顧公子的時候幫我們還給他。就說他的大恩我們這夥人兒記一輩子,隻是這錢就不用了。”
程晚捏著手裡的荷包,看著賈村長溫和的雙眼,沉默地點了下頭。
“飯好了,趕緊,大家夥兒快過來端飯。”
林老太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這邊的安靜。
賈村長顫顫巍巍地站起身,笑著招呼大家去端飯吃飯。
程晚仰頭看著賈村長佝僂著的背影,突覺這個並不挺拔高大的身軀裡有一個無比挺拔的靈魂。
人多,賈村長他們的身子又虛,所以林老太她們並沒有做太過油膩重口的飯菜,而是熬了鹹肉粥、紅棗粥,炒了幾個清淡可口的菜。
賈村長他們、尤其是小孩子們,抱著碗吃得頭都舍不得抬一下。
“哎呦,慢點兒吃,彆噎著,鍋裡還有好些呢,指定夠大夥兒吃的。”
賈村長喝著碗裡的粥,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抬起頭,看向剛剛說話的林老太,語氣艱澀地問道:“程家的,你家大孫子,大……大平呢?咋一直沒見著他。”
此話一出,空氣中頓時一靜。
其實有幾個人之前就發現這個問題了,隻是心裡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所以一直不敢問。
林老太麵容一僵,緊盯著她反應的賈村長一顆心頓時沉到了底。
“唉,大平從軍去了,八月十六那天走的,咋勸都不聽,孩子大了,隨他吧。”
空氣中響起了不知道是誰大喘氣的聲音,還有人不自覺地念叨出聲:“活著就好,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