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村長他們的眼裡爆發出攝人的光亮,目光灼灼地看著穿著官服的大人和那位領頭衙役越走越近,直至在他們麵前站定。
“這位就是師大人。”
“大人,他們就是甘州阜文郡清遠縣賈家村的那夥兒難民。”
領頭衙役向兩邊人介紹道。
賈村長他們連忙低頭,膝蓋一彎,就要跪下行禮。
師大人上前一步,伸出胳膊趕忙製止。
“各位不用多禮,本官也是聽從上頭的命令行事罷了。”
師大人隱晦地打量過賈村長他們,心中疑惑這夥兒形容要多淒慘有多淒慘的難民怎麼會認識那位顧公子,甚至連世子殿下都有過問過這件事。
不過他的麵上卻絲毫不顯,臉上一直掛著和氣的微笑。
師大人從袖口中取出一個荷包,借著衣服的掩蓋,親自把荷包塞到賈村長手裡。
“這是上頭的大人讓本官給你們的,路上用。本官已經交代過隨行的差吏,他們會將你們順利帶到朔陽的。”
賈村長捏了一把荷包,是銀子。
他飛快地把荷包揣進懷裡,連連低頭向師大人道謝。
師大人嘴角掛著笑,心想:“不求立多大的功,隻求回頭世子殿下和那位顧公子萬一問起來,你們能如實相告,本官就滿意了。”
師大人很忙,他又和賈村長他們說了兩句安慰的話,諸如:到了朔陽就好了,睿王已經下令給難民發救濟糧,日子會慢慢好起來了……
然後師大人就轉身離開了。
“來來來,這戶牌一戶一塊兒。”
賈村長他們依次從領頭衙役手中接過印了民籍印章的木牌,低頭盯著手心的木牌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一個漢子小心地摸了摸戶牌上的紅色圓形印章,激動道:“我見過人家的民戶牌,就是這樣的,這印章一模一樣!”
漢子用手背蹭了蹭臉上的淚水,哽咽道:“村長,咱們真的不用去當軍戶了。這真是……真是太好了!”
賈村長也是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隻一個勁兒的用不乾淨的袖子輕輕地擦拭著手中的戶牌。
“官爺,多謝!真是謝謝您了!”
說著賈秀成就要給領頭衙役跪下。
領頭衙役一把架起家秀成,“要謝就謝上頭的貴人吧,我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就在這時,柳二拎著兩個大包袱回來了。
“這裡麵是城裡富戶家中下人穿不要的衣裳,跟新衣裳當然是沒法兒比,但再怎麼說,比起你們身上的衣裳還是要好上不少的,你們可以在晚上歇腳的時候換上。”
“這裡麵是饅頭,你們趁著隊伍還沒出發先吃兩口,能添些力氣,省得跟不上隊。”
賈村長他們感動得又想哭了,實在是心裡太久沒這麼熱乎過了。
兩個漢子上前千恩萬謝地接過兩個包袱。
兩刻鐘後。
一個衙役敲了下手中拎著的銅鑼,“出發了!出發了!行李都各自背好,彆落下什麼東西。”
“快!快!要出發了,快起來,彆坐了!”
“東西都帶好!彆落下東西了!”
“孩子都牽好!”
……
賈村長他們慌忙地站起身,把破破爛爛地行李重新背好,稍微往前走了兩步。
賈村長他們不敢離前麵那些人太近。
雖說都是難民,但一看人家的穿著和氣色,就知道前頭那些人以前肯定都是有錢人。
所以即便現在成難民了,人家的家底還是要比一般的難民要厚得多,有三家還能有牛車和騾子車坐。
也是,一般情況下,如果不是有錢人,又怎麼會在去往朔陽的難民隊伍裡呢?
臨走之前,韓頭特地往後走了走,來到了賈村長他們這夥兒人附近。
韓頭的國字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著賈村長他們隻交代了句:“跟上,有什麼事就上前頭找我。”
說完,他朝站在旁邊的領頭衙役點了下頭,就又到前頭去了。
領頭衙役和柳二一直陪在賈村長他們附近,這是師大人特意吩咐的。
師大人擔心有什麼人看賈村長他們淒淒慘慘的樣子,來找賈村長他們的麻煩。
隊伍出發了。
“官爺!你叫什麼名字?”
賈村長突然問那個領頭衙役。
“我姓丁,你們叫我丁頭就成。”
“姓丁好,姓柳也好!兩位官爺,我們這就走了!多謝你們!我們會永遠記得你們的恩情的!”
領頭衙役和柳二朝賈村長他們揮了揮手,“一路平安!”
隊伍裡,一個頭戴銀簪的婦人撇了撇嘴,“大庭廣眾之下吵吵嚷嚷的,成什麼樣子?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也不知道他們是搭上了哪條路子,竟然能跟我們一起去朔陽。看他們那副臟兮兮的樣子,要他們一起趕路去朔陽,真是晦氣!”
“行了!”
婦人身邊的男人不耐煩地皺著眉頭。
“你沒看見他們是兩個官爺親自領著過來的,那倆官爺在他們身邊一直待到咱們出發了才離開。而且中間還有一個穿著官服的大人過來了,對他們的態度也很是和氣。
你知道他們背後站著的是什麼大人物,萬一惹了他們,後果咱們承受得起嗎?
彆忘了,咱們現在也是難民,到了朔陽,還不知道要怎麼紮根呢?!”
其實隊伍裡有這婦人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沒人喜歡和看著又窮又臟的人為伍。
隻是他們想到師大人和那兩個衙役對待賈村長他們的態度,心裡對賈村長他們又厭惡又忌憚。
再加上賈村長他們很自覺地和前麵的人保持了一些距離,沒有硬湊上來,所以隊伍倒也維持了表麵的和諧穩定。
賈村長他們在辛苦趕路,與此同時,程晚他們也在期待著賈村長他們的到來。
“阿晚呐,你說咱們要不要去李家村先幫他們拾掇拾掇房子?”
林老太的臉上滿是糾結。
“去吧,我這心裡其實還記著以前村裡人不把咱家放在眼裡,上趕著給他們拾掇房子,總覺得有點兒……有點兒不是那麼回事兒。”
“不去,我又想著他們費勁千辛萬苦,終於到了地方,結果還得麵對幾座破舊臟亂的廢棄院落,這又沒了那麼多親人,他們……他們也是可憐。而且之前一起逃難那陣兒,村裡人對咱們家挺客氣、挺好的……”
程晚把筆放下,扭頭看林老太,笑道:“奶,日子一直向前,有些事情是無解的,咱們能做的就是當下心裡怎麼更舒服就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