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inf
洛河在樓畔輕輕流淌而過。
欽鈍角乾坐在二樓窗戶邊上,皺眉看向桌對麵的徐劍,不解的問道“徐監找在下來,可是有事?”
徐劍拎起酒壺,給欽鈍角乾倒了一杯酒,平靜的說道“國使應該知道,下官是在婺州開始就跟著陛下的,所以這些年,有什麼陛下不方便做的事,都是下官負責解決的。”
欽鈍角乾的神色肅然起來,他的目光掃過一側的鴻臚寺丞李元一,問道“寺丞也是婺州出來的吧?”
“徐監當時是婺州兵曹參軍,下官當年是倉曹參軍。”李元一抬頭看向徐劍,笑著說道“不像徐兄為陛下東南西北的奔波,下官隻是守著鴻臚寺的一畝三分地,幫陛下看著諸國外使而已。”
“李兄是宗室,陛下信任,熬資曆,一步步的就能升任,不像徐某,做事情總是需要搏一搏的。”徐劍說完,目光冷冷的看向了欽鈍角乾。
欽鈍角乾被這兩人一唱一和弄得很不舒服,他皺皺眉問道“二位有什麼事不妨直言,若在下能做的,在下竭力去做?”
“三年了。”徐劍看著欽鈍角乾,輕輕的敲敲桌案“三年前,也就是今日,揚州被攻陷,自那之後,肅宗就再沒有了消息……”
“徐兄說的不對。”李元一接過花茶,看向欽鈍角乾,說道“兩年前,差不多也是這段時間,新羅有信,說找到了肅宗皇帝,之後還說要接到安東和河北,要送肅宗回長安。”
看著對麵兩個人直勾勾的眼神,欽鈍角乾怎麼可能還不明白,這兩家夥究竟想做什麼。
三年了,李重照失蹤已經整整三年了。
而在嗣聖三年的時候,敬帝,彭王,宗室和諸相,群臣一起約定,若是嗣聖三年年底之前,肅宗回朝,那麼他還是皇帝,但晚一天回來,他就是雍王。
甚至於雍王也隻為他保留三年,失蹤三年不歸,雍王論死,國除。
如今皇帝登基也已經快滿整整兩年了,但是雍王李重照的生死一日不確定,那麼皇帝的正統性就永遠存在一絲疑問。
所以,眼前這些當今天子的老部下,在李重照失蹤三年這個關鍵期限,開始跳出來,為他解決這個後患。
至於為什麼找上他欽鈍角乾,便是因為當年眾人猜測,肅宗皇帝要麼是死在了海上風暴之中,要麼就是死在了新羅。
新羅自己還借此操作了一把。
如今人家找上門來,就是要讓新羅為這個事情做個定論。
背個黑鍋,徹底的了結這件事情。
……
欽鈍角乾端起茶杯,暗暗的鬆了口氣,然後看向徐劍和李元一,輕聲笑著說道“在下還以為是什麼事情,二位放心,在下立刻就回使館,然後寫信為我國國主,讓他派人在東南海岸尋找肅宗皇帝的蹤跡。”
聽到欽鈍角乾這麼說,李元一的臉色冷了下來,他轉身看向了徐劍。
徐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後才看向欽鈍角乾,說道“外使可能知道,下官在陛下身邊久矣,所以和兵部郎中來遂關係不錯,而就在前幾日,來郎中跟下官說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欽鈍角乾的臉色頓時肅然起來。
如今的大唐朝廷,牽涉到兵部的,向來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那位兵部郎中來遂,其祖父是前相來恒,其叔父來敬業,更是如今的洛州長史,而來遂的堂弟來遷,是如今的吏部郎中。
不同於剛剛升遷為吏部郎中的來遷,來遂任兵部郎中,已經有六七年了。
再熬兩年,來遂就可以直接升任兵部侍郎。
而且絕對不會是外放,是直接升任兵部侍郎。
就憑他和皇帝的關係,還有多年來,皇帝外出時,他對彭王府的照顧,就足夠直接升任兵部侍郎了。
這樣的人物,可不會隨便說些什麼。
“不知道來郎中說什麼了?”欽鈍角乾的呼吸不由得重了起來,他有種感覺,他們說的一定是有關新羅的事情。
徐劍舉著酒杯,平靜的說道“國使想必知道,陛下對河北道的苛政相當的反感,但又擔心一次性的廢除,造成的反彈太大,所以在一次次的小心調整。
就比如這一次,陛下開始從河北靠近營州的十個折衝府,每個折衝府調三百人入營州……”
欽鈍角乾頓時就站了起來,目光死死盯著徐劍,呼吸急促的說道“大唐調了三兩千府兵入營州。”
徐劍看著發急的欽鈍角乾,搖搖頭,說道“國使何必急躁了,是入營州,而不是入安東。”
“嗬!”欽鈍角乾冷笑一聲,營州緊挨著安東,隻有一步之遙,一旦安東需要用兵,那麼這三千人立刻就可以調入安東參戰。
而且聽徐劍的話,一切還不止如此。
“這三千府兵調入安東,歸營州刺史狄仁傑指揮,但是這三千府兵入安東之後,空缺出來,每個折衝府的三百府兵,將會有河北當地的良家子補充,正好可以減輕河北人家的負擔,陛下啊,英明天縱,仁慈萬方,你說為什麼就是有人不願意被陛下解憂呢。”徐劍咬牙切齒的看著欽鈍角乾。
欽鈍角乾怎麼可能不明白這裡麵的威脅。
今日是三千府兵,那麼明日可能就是三萬府兵。
皇帝有心調整河北府兵的人員構成,這不關新羅什麼事,但是被調整出來的府兵的去向,就和新羅息息相關了。
因為這些人可以去營州,也可以去定州。
可以去安東,也可以去草原。
一旦他們去了安東,新羅邊境立刻就會感到壓力大增。
欽鈍角乾看著眼前的徐劍,兩個字頓時出現在他的心裡。
弄臣。
小人。
欽鈍角乾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下,然後看向徐劍,說道“肅宗皇帝的事情,新羅可以幫著解決,但前線增兵的事情?”
“放心吧,這些兵去營州隻是一時,等到河北的府兵到了一定數量,原本營州的兵就回調回河北,而河北的新兵就回調入營州,陛下不過是在解決河北的問題,同時稍微練兵而已,畢竟兵不能閒著。”
徐劍抬頭看向欽鈍角乾,似笑非笑的說道“怎麼,難道國使連河北的新兵都怕?”
“但大唐依舊是增兵了。”欽鈍角乾咬牙盯著徐劍。
徐劍詫異的看著欽鈍角乾,說道“我大唐在自己的國土內調動兵力,和新羅有什麼關係,又不是增兵邊境……當然,若是新羅不願意,那麼營州的兵也可以不用撤回,而河北的兵繼續調入便是了。”
欽鈍角乾的拳頭頓時就緊握了起來。
威脅,威脅。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
如果他們不同意幫忙,那麼大唐就可能將整個河北的兵都調過去。
那樣的話,就不是練兵,而是備戰了。
“好,此事新羅會幫著解決的。”欽鈍角乾終於徹底的點頭,應諾了這件事情。
徐劍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舉起酒杯看向欽鈍角乾,說道“今年七月,陛下會東巡揚州,國使到時候也一起去吧,順帶去當年的那座揚州會館看一看。”
欽鈍角乾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起來。
當年就是在那裡,皇帝派人將天陰教揚州分舵舵主血淋淋的人頭扔在了他的麵前。
欽鈍角乾敢肯定,如果這一次,他不給皇帝一個滿意的答複,到時候被摔在地上的血淋淋的人頭,就一定是他的了。
“好!”欽鈍角乾咬牙應了下來。
徐劍頓時滿麵春風的說道“來舉杯,國使,一起滿飲此杯,其實陛下對於新羅沒有多少興趣,若不是新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陛下早就將新羅給忘了。”
欽鈍角乾輕歎一聲,輕輕的點頭。
這一次大唐內部的變局,本來和新羅沒有關係,但是偏偏國內的一些蠢貨,以為能夠趁機從大唐的身上啃下一塊肉來,誰知道,反而引起了李絢的注意。
如今的大唐這麼不好惹啊。
欽鈍角乾可沒有忘了,當年李絢可是說過,他希望有時候能夠去新羅一趟,如果再來一次大唐皇帝親征……
欽鈍角乾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雖然說當年楊廣也好,太宗皇帝也罷,高宗皇帝也罷,都沒有能徹底的攻下東島,但是東島也因為一場場戰事,最後變得滿目瘡痍。
如果再來一次,那麼東島好不容易恢複的一點元氣,立刻就會被再度打散。
偏偏這一切一開始是他們自己惹的。
……
乾元殿中,李絢輕輕擺手。
徐劍和李元一拱手而退。
如今距離六月底,就剩下兩個月了,若是真的讓欽鈍角乾從洛陽發消息回新羅,然後再從新羅發消息過來,肯定趕不及。
所以隻能夠造假。
李絢從禦座之上站了起來,然後朝著殿外而去。
天色黃昏,夕陽美不勝收。
站在乾元殿門前的李絢,鼻梁下多了一道胡須,看起來卻是越發的威嚴。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陛下!”內侍監蘇藏站在李絢身側。
李絢詫異的看著蘇藏“蘇總管怎麼到前朝了,可是母後那邊有事?”
李絢入主皇宮以來,彭王府的人也跟著入了宮。
徐祿依舊是內侍監,蘇藏也是內侍監,但是他負責跟著李絢的母親歐陽氏。
當然,還有孟勝,他是跟在劉瑾瑜身邊的,真正負責後宮管理的。
徐祿是貼身跟在李絢身邊的,李絢前朝的很多事情都是徐祿處理的,而蘇藏和孟勝則不許插手。
“臨海大長公主帶其孫裴景賢來給太後請安,期間好似說到了楊家的事情,太後請陛下過去一趟。”蘇藏簡短兩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
“他們也是時候到了。”李絢點點頭,他在陝州的時候,就有意無意的在收拾楊家,打壓的味道不要太明顯。
然而楊家還是撐了一陣,這才撐不住,找人前來求情。
不過他們找人也並不容易。
畢竟不是什麼人都願意與楊家沾邊的。
畢竟楊家在武後一朝得了太多的利益,讓太多的人記恨了。
李絢看向徐祿,說道“去請淑妃,帶上燕王,一起去給母後請安。”
“喏!”徐祿立刻轉身而走。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