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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皇宮的事情,早就在百官出宮之後,傳的沸沸揚揚。
太後以皇帝身體不能勝任天下重任為由,過繼相王李成器為嗣,然相王不願,舉薦宗室賢者繼承皇統。
太後,宗室,宰相,尚書,寺卿,無數百官商議之後,共推彭王絢為帝,繼承皇統,祭祀諸廟。
消息傳出之後,長安百姓莫名的感到一股堅定的安穩。
以年長賢明的彭王為帝,長安城日後再也不會生亂了。
所謂帝壯則天下壯,帝弱則天下弱。
李絢統帥天下數十萬大軍,莫敢不從,內外諸夷敢有稱兵逆亂者即可斬之。
長街之上,不少百姓歡呼著朝開化坊彭王府而去,等他們到了的時候,無數的金吾衛已經將開化坊密密麻麻的保護了起來。
若是從高處,甚至能夠隱約看到劉瑾瑜站在府門前,迎接李元軌的身影。
……
甘露殿中,鄭玄楷抓起一個花瓶,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聲,花瓶頓時碎裂成無數片。
鄭玄楷恨恨的看了外麵一眼,然後才又滿臉不甘的看向鄭氏說道“九娘,難道就這麼將皇位讓出去,那可是皇位啊?”
“不然呢?”鄭氏平靜的看向鄭玄楷,目光微微下垂,道“父親你昨夜沒有在太廟,沒有看到,當左相提出以彭王繼承大統之時,太廟內外的六部九寺所有官員幾乎全部齊聲應和,更彆說還有那些彭王麾下的軍將,他們鞘裡的刀都還沒有拔出來呢。”
“宰相們呢,難道他們也就這麼全任由彭王肆意亂為嗎?”鄭玄楷已經咬牙切齒起來。
“除了姚相,其他人全都不反對。”鄭氏抬起頭,看向太廟方向,輕聲說道“然而左相輕而易舉就跳過了姚相,甚至根本就沒問他的意見。”
“為什麼?”鄭玄楷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因為他是副相,隻是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詢問過政事堂兩位中書令的意見之後,便不需要再問他了。”鄭氏不由得輕歎一聲。
“該死的彭王,他肯定很早之前,就已經準備了,不然姚相這個中書侍郎,不會一直提不到中書令。”鄭玄楷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鄭氏輕歎一聲,說道“如此,父親也就應該明白,若是彭王想要強行登基,那麼便是在洛陽的時候,他就可以以手上的兵權強行登基,之所以一直拖到現在,不過是要一個天下人都無法否定的名義罷了。”
“他是在害怕以後,害怕以後有人效仿。”鄭玄楷神色不由得興奮了起來。
“不是以後,他怕的不是以後,而是天下,天下有三百州,若是他沒有一個合適理由繼承帝位,那麼天下三百州,不知道會有多少刺史割據地方,就如同隋末一樣。”鄭氏平靜的搖搖頭,道“如今一年多過去了,天下已經全部落入他的手中。”
鄭玄楷頓住了,看向鄭氏問道“九娘,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嗎,那可是皇位啊!”
“父親,你看看重俊,自從太平公主事後,他還有機會再登朝堂嗎?”鄭氏側過身,看向躲在內殿小心翼翼看著兩人的李重俊,當察覺到鄭氏目光之後,李重俊瞬間就嚇的縮回了頭。
“那也該選一個年幼的宗室子弟過繼啊!”鄭玄楷無奈的歎一口氣。
“選誰,李承乾之孫,還是李福之孫,他們都幼小不說,而且太宗血脈,長大了必然要殺戮兄弟,這是他們的宿命。”鄭氏抓住鄭玄楷的胳膊,懇求的看著他說道“女兒實在不想看到重俊長大之後,如同他的父兄一人,被人殘殺。”
鄭玄楷一頓,看向內殿方向,微微的閉上眼睛。
“至於彭王那裡,重俊禪位於他,他總要顧及幾分香火之情,為天下表率,如此,重俊方能順利成長,然後子嗣繁衍,延續中宗皇帝的血統。”鄭氏言語之間,已經徹底放棄。
“沒那麼簡單的,他終究是中宗皇帝之子,彭王雖然受眾人推舉登基,但終究並非正統繼位,禮法有缺,地方刺史,還有地方大族,不會那麼輕易服從的,就算是不明麵上鬨,也會在暗地利用種種手段截取他的權力,用不了二十年,就會天下大亂,重俊,重俊他還有機會。”鄭玄楷深吸一口氣,神色肅然。
“禮法有缺,機會?”鄭氏詫異的看向鄭玄楷,隨即輕輕搖頭道“父親也是飽讀詩書的人,怎麼忘了,前漢雖有文帝,武帝,昭帝,宣帝之事,但整個漢家天下,卻還有著漢光武帝之事,那就是後漢了啊!”
鄭玄楷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堪,劉秀是漢景帝庶子長沙定王劉發一脈,是漢高祖的九世孫,和武帝血脈根本沒有關係。
更彆說什麼正統。
他都能稱帝,李絢為什麼不能。
“父親,我們打個賭吧。”鄭氏看著鄭玄楷突然開口。
鄭玄楷有些不解的看向鄭氏。
“就賭天下刺史在彭王手下根本掀不風雨來,就賭彭王會好好的善待重俊,賭重俊能夠安然富貴一生,最後子嗣綿延。”鄭氏目光微微抬起,看向洛陽方向。
鄭玄楷咬牙點頭“好!”
鄭氏輕輕的笑了,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徐祿神色肅然的走進殿中,對著鄭氏拱手道“啟稟太後,彭王已率一萬兵抵達華山,接到太後詔書之後,他停了下來,在華山停了下來,並且派人送回奏本,言道自己功薄德弱,不堪宗廟重任,即位之事,萬不可言。”
“看吧,三辭三讓的手段,已經開始了。”鄭玄楷一陣冷笑。
李成器在太廟言辭堅定的說自己不願即位,那是真的不願即位。
而李絢如今停兵華山,卻說自己不願意即位,然後又送來辭章,工本格式,這就是三辭三讓的手段了。
彭王登基,已經無可阻攔。
“接下來,就該是百姓所請了!”鄭氏輕歎一聲。
“百姓,還有國子監太學的士子,致仕的官員,耆老。”鄭玄楷麵色擔憂的看向華山方向,輕聲說道“或許這一次,竇翁和汴國公,也都會去。”
鄭氏輕輕的點頭。
……
華山腳下,軍營之中。
李絢一身紫色九蟒五章九梁冠,麵色複雜的對著劉仁軌和竇玄德,還有無數趕到華山的長安百姓行禮。
竇玄德手裡捧著奏本,高聲道“皇帝病重,不能視任,大位空虛,四海殊切,庶人竇玄德,伏望殿下以天下為重,俯順群情,少抑衝懷,亟登大位!”
“天下之事,在皇帝,在諸王,在諸位賢臣,唯獨不在本王,故所請不允。”李絢拱手。
一側的陳子昂向前站出一步,將手裡的奏本捧給竇玄德。
竇玄德感慨一聲,接過奏本,然後轉身朝著軍營外的馬車而去,最後緩緩的離開了華山,返回長安。
軍營之外,還有無數長安百姓在不停的圍著,並且全部拜倒在地,叩請李絢即位。
李絢輕歎一聲,看向須發皆白,麵色蒼老的劉仁軌道“嶽翁,裡麵坐吧。”
“嗯!”劉仁軌點點頭,然後在李絢的攙扶下進了中軍大帳。
在中軍大帳主位坐下,劉仁軌看向李絢握著他脈門的手指,問道“如何,老夫還能活幾年?”
“嶽翁雖然神氣不如以往,但體精卻是比以往要強很多。”李絢看了一眼一旁士卒捧上來的茶湯,搖搖頭道“送兩壺溫水過來。”
“喏!”士卒很快轉身離開。
“怎麼,老夫現在連茶湯都飲不得來。”劉仁軌一隻手直接壓住了李絢的胳膊。
李絢輕歎一聲,輕聲說道“便是飲不得,隻是為了嶽翁的身體,還是多飲溫水的好。”
“就比如這天下。”劉仁軌猛地一眼看向李絢,眼神帶著無儘的情緒,有感慨,有惋惜,有殺意,也有一絲希冀。
“孫婿當政一年以來,雖然所做不多,但天下諸事卻如同掌上觀文一樣,皆在手中,嶽翁可知如今天下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嗎?”李絢抬眼看向劉仁軌。
“你說。”劉仁軌神色肅然起來。
“這一年,天下諸州送往長安洛陽的稅糧和以往數目不差,但諸縣和諸州從百姓手裡收的稅糧卻普遍高了四五分,甚至有一成之多,而且……”李絢的臉色陰沉下來,然後才接著說道“天下常平倉的糧食,一年,少了兩成。”
“什麼?”劉仁軌緩緩的放開李絢的胳膊,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甚至就連諸府兵的軍糧,也開始以次充好了。”李絢輕歎一聲,搖搖頭“天下就是這麼崩壞的,少年天子再有十年,恐怕天下府兵就該崩塌了。”
劉仁軌緩緩收回來自己的手,側身,輕聲說道“以後對百姓好點,還有我死之後……”
“自然是葬在孫婿身邊,何必去麵對高宗皇帝的憤怒呢,況且,他都不敢去麵對太宗的怒火。”李絢嘴角冷笑。
劉仁軌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
陸元方,李義琰,張大安三人,站在大帳之前,對著李絢沉沉拱手道“殿下,皇位一日無主,天下一日不安。
殿下禮孝謙恭,德才滿溢,實在皇位不二之選。殿下雖執謙退,然宗廟社稷奈何,宜且即位,為天下率。”
李絢輕歎一聲,拱手三人拱手,誠摯的說道“本王年幼才疏,德薄難任,還請諸公勿要強為,皇帝大位,天下慎重,豈是本王所能承任,所請不允。”
王勃上前,將手裡的辭章遞給陸元方。
陸元方交給李義琰和張大安二人,點點頭,道“即刻送回長安。”
“喏!”李義琰和張大安肅然拱手。
等到兩人徹底離開之後,陸元方才被李絢請入大帳。
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陸元方這才開口道“十五年內,皇帝所求,諸相所求,大王終於得償所願了。”
“唉,總是有人想著要更進一步。”李絢目光看向帳外,輕聲說道“諸事,本王也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是手下將領,麾下百官,擅自而為。
說實話,世叔,絢真的害怕,某一日一覺醒來,黃袍已經被人披到身上了。”
“便如當年程知節事?”陸元方不知道趙大的後事,但前麵還有程咬金的跳腳之言。
“嗯!”李絢點點頭,然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說道“事到如今,誰也無可奈何,天下之事,日後還需世叔繼續辛勞,朝野格局,三年內不會有大動。”
“好!”陸元方微微鬆了一口氣,有李絢這句話,三年內,天下不會大亂。
“至於明年,景初為天下狀元,便無人會置喙了。”李絢突然笑了起來。
陸元方一愣,點點頭道“是!”
……
天色黎明,霞光鋪道。
華山高聳,渭水幽靜。
剛剛從定州返回到韓王李元嘉,梁國公李孝逸,跟著霍王李元軌一起走入了森嚴的軍營之中。
一身紫色蟒袍的李絢,已經站在帳前肅然等候。
李元嘉,李孝逸,李元軌,三人走到了大帳之前,拱手將一本奏本遞上,同時道“殿下容貌俊秀,舉止端莊,才華聰敏,孝悌友愛,為宗室表率,大執宗事,祭祀太廟,符瑞之應,昭然著聞,宜答天神,以塞群望。”
李絢神色鄭重的接過奏本,翻開細細閱讀之後,唯歎一聲,抬頭,肅然道“諸本請章,孤再三覽啟,具見諸王諸卿忠愛至意。宗社事重,不敢固拒,勉從所請。皇天大命,不可稽留。
傳令,即刻啟啟程,返回長安。”
“臣等領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李元嘉,李元軌,李訥三人同時跪了下來。
四周的眾將,緊跟著全部都跪了下來,高聲山呼萬歲,聲震四野。
李絢的目光望向視線儘頭,隱約出現的長安城,肅然的神色中帶著一絲希冀。
回長安,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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