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神都苑的宮牆在樹林之中若隱若現,更東麵是整個洛陽城牆。
李絢停馬在洛神橋上,眺望神都苑。
神色一時有些複雜。
“王爺,要先從神都苑殺進去嗎?”唐真行從身後跟上。
紫微宮在洛陽城西北,在洛河以北。
神都苑在洛陽城西南,在洛河以南。
李絢神色側身看向身後,蘇寶同,唐真行,蘇定遠等人,俱都肅然站立。
李絢目光看向前方,指著整個洛河說道:“洛河將洛陽一分為二,但北邊地勢最高,尤其是紫微宮所在,城市城池堅固,糧草充足,但在洛河以南,城中有上百萬的百姓,每日消耗的糧草極為的恐怖,而且城池雖然堅固,但相比於紫微宮,它太大了。”
紫微宮小而堅,就是一顆鐵核桃一樣,一不小心就會被崩掉牙齒。
但是洛陽城卻是大而長,周長二十裡,有太多可以攻擊的角落了。
“所以,我們的大策,是放過紫微宮,先拿下洛陽城。”李絢看向洛陽城西北角落,那座清晰的紫微宮,平靜的說道:“沒有了整個洛陽城的上百萬百姓,紫微宮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座塢堡罷了,切斷東西南北,便是用一年時間,也能將他困死,而且還不用動用太多的兵力。”
李絢最後一句話,眾將眉頭不由得一挑。
不用動用太多的兵力,就意味著他的消耗極少,消耗少,就意味著他們可以無止境的堅持下去。
“另外,紫微宮的兵卒和官員,他們雖然駐守紫微宮,但是他們的家人卻在洛陽城中,到時候,讓他們的家人,日日去天津橋呼喚便是,諸位覺得,他們能支持多久?”李絢輕輕一句話,眾將頓時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人心,人心。
沒有了洛陽城,紫微宮就是一座監牢。
對於這樣的地方,玩弄人心太容易了。
“所以,先拿下洛陽城。”李絢的目光微冷,眾將齊齊拱手:“喏!”
李絢點點頭,說道:“但洛陽城廣大,想要拿下洛陽城也沒有那麼容易,所以,我們需要調兵。”
大唐以關中而製天下,天下兵力泰半都在長安。
然而,每次皇帝東巡,都會將長安的兵力,抽調小半精銳到洛陽。
再加上洛陽原本的駐守兵力,這讓洛陽的兵力絲毫不輸於長安。
李旦繼位之後,武後原本打算將更多的長安精銳調往洛陽,但可惜,李絢和裴行儉同時在揚州和昌州起兵,直接打亂了武後的部署,讓長安的兵力更多的調往西線。
然而這些兵力,在李絢東征的過程中,要麼被他所滅,要麼被他所擒。
另外,還有雍州府的幾十個折衝府,那裡還有近十萬人的駐守,防備突厥。
當年裴行儉兵伐突厥,除了從長安調了三萬人以外,剩下的,就是雍北各個折衝府和安北都護府的兵力。
加起來總共十六萬人。
如今,除了長安城有五萬人以外,在雍北,各個折衝府,還有十萬人。
在隴西,花大智整合的諸軍,也有三四萬人。
這些兵力,之前李絢都沒有調往洛陽戰場。
一來是糧草的原因,另一方麵,他也擔心這些人一旦抵達前線,很有可能會被武後拉攏。
但是現在,李絢不擔心了。
因為他已經殺到了洛陽城下,誰都能夠看的出來,跟著他獲得的好處,將遠遠大於跟著武後。
“傳令,令右領軍衛將軍花大智,率一萬精兵,抵達洛陽,同時,雍州各折衝府折衝都尉,各率一千府兵抵達洛陽。”李絢側身吩咐,李朗立刻拱手:“喏!”
人來的多了,也就不用擔心一兩個人會被武後用金錢權利拉攏了。
而且總共三四萬人的兵力,也不會有太大消耗。
關鍵是這些人抵達洛陽之時,很有可能洛陽已經被他拿下了。
半年,李絢怎麼可能等得了那麼長的時間,他要做的,是震懾人心。
“當年太宗皇帝攻洛陽,就是先打通虎牢關,然後拿下伊闕關。”李絢側身,繼續說道:“南炬,劉定遠。”
“末將在。”南炬和劉定遠站了出來,肅然拱手。
李絢點點頭,說道:“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馬,殺奔邙山,與王將軍前後夾擊攻克鞏義,記得多和孫大將軍聯係。”
說著,李絢看向了南炬。
南炬立刻拱手道:“大帥放心,末將知道怎麼做。”
李絢輕輕的點點頭,南炬在孫仁師的麾下多年,後來升任右屯衛將軍,接任的也是孫仁師的位置,對於孫仁師,還有他麾下的其他老將都異常的熟悉。
“小心一些,敵人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麼脆弱,稍有大意就有傾覆之危。”李絢深深的看了南炬一眼。
南炬立刻拱手:“喏!”
“去吧,給本王一些驚喜。”李絢點點頭,南炬立刻拱手,然後快速的轉身朝橋下而去。
劉定遠隨即拱手,然後跟著南炬一起離開。
李絢抬起頭,看向洛陽方向,輕聲說道:“接下來,就是洛陽城了,定鼎門。”
李絢的聲音當中,帶著一些輕微的囈語,蘇寶同和唐真行同時沉默了下來。
他們不知道曾經多少次從定鼎門而入,又多少次從定鼎門而出。
現在卻是要他們來攻下定鼎門了。
……
定鼎門,洛陽防禦之首。
一身黑衣銀甲,一頭白發,帶著銀盔,身材高大的沙陀忠義,手按唐刀,麵色肅穆的看向洛神島的方向。
他的臉上,一道刀疤從右臉劃下,看上去十分的猙獰。
那是早些年,在戰場上廝殺留下來的。
此刻的他,目光從洛神島的方向,看向北麵。
無數黑色騎兵如同黑潮一樣的衝向邙山方向,去攻擊孫仁師和蘇孝祥的背後。
沙陀忠義心中明白,鞏義怕是難守了。
前麵有虎牢關殺過來的王方翼,背後有洛陽殺過去的黑色騎兵,孫仁師和蘇孝祥能夠守住洛河南岸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甚至有可能,整個洛河下遊,會完全的落入到彭王手下。
那個時候,洛陽對外就隻剩下兩條路。
嵩山在東,而伊闕山在南。
尤其,伊闕山就是定鼎門的對麵。
中間一條伊河從伊闕山流出,經龍門直奔定鼎門而來,然而卻是中途興洛河突然東拐,至長夏門以東順溝渠而入洛陽。
沙陀忠義目光抬起,落在興洛湖上。
在那裡,有一座營寨,連接定鼎門和伊闕關。
就在這時,十幾道黑色的人影已經出現在興洛湖邊緣。
沙陀忠義終於猛然轉向,看向西方。
無數的黑色騎兵已經越過洛神島,殺到洛河南岸,並且迅速的殺往定鼎門而來。
沙陀忠義看的很清楚,雖然是無數的騎兵,但是騎兵卻分為三股。
一股萬人殺向了定鼎門。
一股五千人殺向了興洛湖。
最後一股萬人騎兵殺向了伊闕門。
而在這三股騎兵的身後,黑色大纛統轄一萬中軍緩慢前行。
在更後麵,來來往往的騎兵守護洛河各處橋梁,同時布設鐵索,防止水軍從水麵衝殺出來,幾乎穩如老狗。
“如何?”一個沉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沙陀忠義沒有回頭,那是名義上他的副手,實際上的洛陽守城大將,禁衛將軍閻懷旦。
“很清楚的布局。”沙陀忠義輕歎一聲,說道:“想要拿下洛陽,從麵前,先拿下伊闕關,切斷後患,立穩腳步,然後一步步逼近定鼎門,徹底拿下定鼎門。”
“若是直接攻打定鼎門,那麼伊闕關就會從彭王背後出兵;若是直接攻打伊闕關,那麼定鼎門就會出兵。”閻懷旦走到了沙陀忠義身側,肩並肩的說道:“但若是直接攻擊中間的興洛湖,那麼定鼎門和伊闕關都會出兵。”
“但兵出三路,那麼各自就隻能麵對各自的敵人。”沙陀忠義輕歎一聲,看向前方說道:“來定鼎門的雖然隻有一萬騎兵,但你,敢出兵嗎?”
閻懷旦微微一愣,隨即一聲輕歎。
他的目光落在後麵的黑色大纛,那裡有彭王本人,還有一萬精銳騎兵。
整個洛陽城內雖然有五萬士卒,但分布在東南西北四方,真正能夠出城的,隻有一萬騎兵。
他們隻要敢出兵,少了不頂用,多了,很容易就會被李絢抓住機會直接攻城。
實際上,他們真正適合出兵的,隻有閻懷旦最信任的五千騎兵。
五千精銳騎兵。
若是五千精銳騎兵配上一個強悍的將領,衝上一衝,或許能夠動搖李絢的陣腳也說不定。
但整個洛陽城中,真正有用的將領,要麼早就調到河洛平原,要麼就調到了虎牢關,還有一部分在從揚州回來的路上。
整個洛陽,能夠被武後信任,且可動用的,隻有沙陀忠義和閻懷旦。
沙陀忠義老將了,但閻懷旦卻正值壯年。
當年裴行儉征伐突厥,他就是裴行儉麾下三路總管之一,也是軍功赫赫之輩。
但是如今若是讓他領兵出征,說實話,他不敢。
如果李絢不在,是唐真行或者蘇寶同,那麼閻懷旦還敢衝擊一番,但是李絢,他沒有這個膽子。
洛陽城中,如今雖然在迅速的招募三萬以上的兵卒,但是真正可以隨意調用的機動兵力隻有五千的精銳騎兵。
這把刀要用在刀刃上。
但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要等。
武三思已經將武後的定策已經傳了過來,唐真行,蘇寶同,南炬,劉定遠,都是可以拉攏的人物。
隻要他們當中有一個背叛李絢,那麼和他們裡應外合,直接擊破李絢就不難了。
“完了!”沙陀忠義一聲輕歎,閻懷旦瞬間驚醒,目光看向遠處,赫然發現興洛湖上已經換上了一支白色的旗幟。
複仇。
複仇。
就在這一刻,黑色大纛猛然轉向加速,朝定鼎門而來。
沙陀忠義和閻懷旦頓時噤聲。
……
黑色的大纛之色,李絢麵無表情的緩緩前行。
麵前的無數騎兵當中,長槊林立,白幡高聳。
用鮮血書寫的複仇兩個字清晰可見。
蘇寶同,唐真行迅速的彙聚而來。
李絢輕輕擺手,兩個人已經落入了他的身後。
來到了定鼎門外兩箭之地,李絢停馬,平靜的抬頭,看向城門之上。
城門之上,無數兵將,頓時噤聲。
李絢的眸底閃過無儘的冷漠,身後無數黑甲士卒,頭綁白綾,神色肅重。
李絢右手輕抬,隨即,蘇寶同輕輕上前,將一個檀木匣子遞到了李絢的手中。
眾目睽睽之下,李絢平靜的打開匣子,取出一封黃絹聖旨,然後高高抬起,高聲喝道:“宣讀大唐高宗天皇大帝遺詔!”
“臣等領詔!”城下數萬士卒半跪在地。
李絢展開李治的遺詔,在沙陀忠義和閻懷旦驚駭的眼神中,高聲道:“惟永隆二年,歲次壬午,十二月癸醜,望二十三壬辰日,皇帝若曰:
於戲!
天命所降,命火飄零。
冬日天寒,苦折甚重……”
李絢娓娓的開口,城頭上,沙陀忠義,還有更多的士卒,仿佛看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視線當中,頓時不少人忍不住的涕淚橫流,甚至直接跪了下來,沉聲啜泣:“先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