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下舍人在政事堂諸相麵前轉了一圈,最後將手裡蓋著紅布的銀盤放到了李顯麵前。一時間,劉仁軌,裴炎,薛元超,崔知溫,李義琰和王德真六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銀盤。這一輪,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向了彼此。他們想知道彆人究竟投了什麼,但一切的真相都被紅布擋住了。看著李顯的手放在了銀盤上,所有人都呼吸都凝重了起來。一旦此刻,韋待價的得票不超過四票,那麼政事堂明日就會將推薦豆盧欽望為禮部尚書的奏本送到武後案頭。崔知溫更是如此,李顯剛才那冷冽的眼神,讓崔知溫不由得心裡一跳,渾身一寒。絕對不能讓韋待價連第二輪都到不了。崔知溫不知道剛才裴炎和王德真究竟是怎麼想的,竟然也投了豆盧欽望。他們兩人不是說好的保持中立嗎,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裴炎,王德真,崔知溫,還有李義琰,全部支持相王。那麼他們這四位宰相,是不是也支持相王繼承皇位超過太子?局麵頓時沉重起來。所有人的呼吸早已經沉沉的屏住了。若是這一次,韋待價的得票,不超過……紅布一瞬間被直接掀開,呈現在眾人麵前的,赫然是四顆紅豆,兩顆白豆。四位宰相讚同韋待價為禮部尚書,和豆盧欽望相同。……看樣子眾人不過是給四郎一個麵子。李顯稍微鬆了口氣,目光看向劉仁軌。劉仁軌麵色冷漠,一旁的薛元超也是神色沉冷。李顯心裡一愣,臉色逐漸的冷了下去。之前給豆盧欽望投票,除了劉仁軌和薛元超投的白豆,其他人都是紅豆。現在給韋待價投票,有四個人投了紅豆,也就是說有兩人投了白豆。除了劉仁軌和薛元超以外,有兩個人是之前誤投的,那麼還有兩個人是堅定的投豆盧欽望的。也就是說,在場的六位宰相當中,已經有兩人實實在在的倒向了四郎。六位宰相,兩個站在自己這邊,兩個站在四郎這邊,兩個中立。李顯瞬間就弄清楚了局麵,他的目光第一瞬間就落在了裴炎的身上。裴炎臉色肅然的對著李顯點頭,李顯微微點頭回禮。看樣子,裴相似乎是中立的人。李顯又看向其他三人,崔知溫,王德真,還有李義琰,三個人都是一臉的詫異。似乎對眼下的結果十分的詫異。看的出來,他們也察覺到了那兩粒白豆的問題。但究竟是誰投了那兩粒白豆。李顯的目光從李義琰,王德真,和崔知溫三人身上掠過。李義琰是隴西李氏出身,他應該是靠向自己的人,所以是王德真和崔知溫?王德真是皇帝的人,他在這件事情應該沒有立場才對,難道是崔知溫和李義琰?崔知溫,不久之前,崔知溫還代表崔家完全的支持自己,怎麼突然間態度就變了,難道他弄錯了?李顯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裴炎身上,難道說他對裴炎的判斷出錯了。李顯一瞬間也是頭疼無比,諸相當中,有兩個人完全站到了四郎的身上,這在政事堂幾乎和他地位完全相等。這是李顯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恐怕劉仁軌和薛元超也沒有想到,今日竟然會有這番變故。究竟是誰,去支持四郎?當朝的這六位宰相,哪怕拋開劉仁軌和薛元超,剩下的四個也沒有簡單的。裴炎是刑部尚書,以清查田畝之功升任侍中。崔知溫是多年邊功,加尚書左丞,進黃門侍郎。王德真一樣是軍功,從戶部侍郎進黃門侍郎。至於李義琰,更是隴西李氏一脈,雖然不是宗室,但也和宗室關係甚近。尤其李義琰和前相郝處俊關係極佳,對武後執政心中不滿,這種人如何會和北門學士那一類人走近。李顯一時間無比的頭疼,甚至就連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都分不清。“殿下,既然豆盧欽望和韋待價票數一致,那麼便開始第二輪,究竟誰做禮部尚書,這一輪就都看出來。”劉仁軌目光平靜的看向李顯,但卻根本不看其他人,仿佛對於這其中的真相,他並不著急掀開。又或者,他已經看透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好!”李顯認真點頭,然後看向眾人道:“諸卿,如今有戶部侍郎韋待價和戶部侍郎豆盧欽望可晉禮部尚書,讚同韋待價之人投紅豆;讚同豆盧欽望之人,投黑豆;兩者皆不讚同者,棄票投白豆。”“喏!”……崔知溫的臉色肅然起來,一如其他人。劉仁軌開始投下第一票,但,崔知溫的目光卻是直接輕輕的掃過李義琰和王德真。之前,投韋待價的有四票。除了劉仁軌和薛元超以外,應該還有裴炎一票。這一點,從裴炎不斷看過來的目光就能確定。所謂過猶不及。裴炎是侍中,在門下省,本來就是崔知溫和王德真聯手對抗裴炎的局麵,但是現在崔知溫和王德真不僅聯手,甚至還帶上來中書侍郎李義琰。裴炎立刻便毫無疑問的投了韋待價一票。之前豆盧欽望得了四票,若是這一次,韋待價得了三票,豆盧欽望將從這一輪禮部尚書的博弈中勝出。那不僅意味著武後和皇帝會同時關注政事堂的失控,日後少不了要清洗,甚至就連裴炎也不會放過他們。裴炎是個個性霸道的人,若是他發現,相王府勾連了三位宰相,在政事堂攪風攪雨,便是他也不會放過他們。相王府之前的布局,是以崔知溫加李義琰,對抗薛元超和劉仁軌,然後找北門學士說服武後。可如果讓裴炎也介入進來的話,局麵立刻就會傾斜。這種傾斜是非常嚴重的。甚至每一個微笑角度的傾斜都會意味著無數人命的隕亡。所以在第三次的投票,崔知溫沒有絲毫猶豫的就將票投給了韋待價。沒錯,投給韋待價的第四票就是來自他的。果然,不出他的意外,李義琰和王德真投了放棄票。好在他們沒有投反對票,否則一張反對票,就意味著大家徹底撕破了臉。如今的局麵,東宮還占優勢,若是一下子矛盾激烈的爆發開來,倒黴的隻會是他們,畢竟太子還是太子。更彆說,還有皇帝。一旦皇帝介入,他們恐怕罷官免職,家破人亡都在頃刻。崔知溫莫名的感到一陣背脊發汗,有人在暗中趁勢算計他。這不僅僅是算計,是要將崔家徹底的從中樞踢走。彆看這一次,相王的確有機會,但也有那麼一句話,其興也勃也,其亡也速也。有人就是要讓他們徹底暴露出自己的嘴臉,然後再用雷霆霹靂手段徹底的毀掉他們。便是相王再有機會上位又怎樣,若是這一次,相王身邊的所有人都死了,那麼相王再有機會也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好深沉的算計,好殘忍的手段。是皇帝嗎?崔知溫忍不住的想到了那位藏居於貞觀殿的皇帝,畢竟眼前這一局的開始就是皇帝的放權。但很快,崔知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鄭家和相王府的勾連極為的隱蔽,甚至躲在洛陽城外進行,皇帝的手腳沒有那麼快……彭王。一身黑色錦衣,手按八麵漢劍,麵色冷淡的李絢,出現在了崔知溫的腦海中。幾乎是在瞬間,他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前在渭水之上,崔知溫才答應李絢,諸事他會支持太子,但是如今他卻是和相王走在了一起,背刺太子。以那位彭王睚眥必報的個性,可能放過他們才是怪事。而且那人的算計無比的深沉,身為右衛大將軍,他在洛陽城外能夠調動的力量遠在城中之上。也就是說,他們和相王的密謀已經被彭王發現。如此才有了今日這番惡毒的人心算計。他要的,不是他們的失敗,而是他們的家破人亡。哪怕這一次真的豆盧欽望做了禮部尚書,已經提前做了算計的彭王,根本不會讓他們獲得多少利益。甚至付出的代價慘痛無比。蓋著紅布的銀盤出現在眼前,崔知溫從自己的銀盤之中抓住一大把,然後放入麵前舍人手中銀盤的紅布之下。隨即一聲清脆的“盯”聲,崔知溫下一刻已經抓住一把豆子收回,裡麵隻少了一顆。一顆紅豆,崔知溫這一次,依舊選擇了韋待價。不是和相王達成協議投的豆盧欽望,而在察覺到無比的凶險之後,崔知溫這一次沒有絲毫猶豫的投向了太子。這一次,他背刺了相王。……已經從劉仁軌,薛元超,裴炎和崔知溫麵前閃過的銀盤,來到了王德真的身前。看到王德真同樣將一顆不為外人所知的豆子放進銀盤之中,崔知溫的眼睛眯了起來。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王德真是任邏些道行軍副總管,以運送糧草軍功拜相,他和彭王雖然自那之後就沒有了聯係,但是誰知道在暗中,兩人有沒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銀盤繼續轉動,崔知溫看向了李義琰。也有些奇怪,明明李義琰和天後的關係不睦,但是這一次卻將票投給了身邊圍滿了北門學士的相王,這裡麵很不對勁。這個兩個人,難道說,他們都已經被彭王……“諸卿!”李顯從舍人麵前接過來新的銀盤,然後看向諸位宰相,麵色勉強的笑道:“如今投票結束,這裡麵,誰得到票多,誰就是政事堂推薦的禮部尚書,若是說裡麵平票,那麼……”“便請天後裁決吧。”劉仁軌轉頭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又看向了紅布之下。“嗯。”李顯點點頭,沒有再猶豫直接打開了紅布。三顆紅豆,兩顆黑豆,一顆白豆。韋待價為禮部尚書。崔知溫在一瞬間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裴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