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明禮堂的門前,李絢拱手告辭道:“多番諸事,殿下不妨找姚詹事和蘇司馬多商量,不過唯有一事,殿下需要自己決斷?”李顯詫異的看向李絢:“何事?”“鄭氏入宮之事。”李絢目光看向東宮之後,然後輕聲說道:“鄭氏聯姻之事,陛下和天後隻要有了動作,那麼太子妃那裡必定遮掩不過,殿下可要做好準備,若是為難,不妨將一部分詳情告訴太子妃。”李顯眼睛一跳,隨即勉強笑道:“鄭氏之事,王叔和孤已經說了許多,孤心中已有算計,王叔放心。”“如此,臣便告退了。”李絢沉沉躬身。“王叔慢行。”李顯點點頭。李絢這才起身,然後轉身離開。看著李絢離開的背影,李顯的目光微微沉斂,隨即眼神就清明了起來,曬然一笑,轉身回殿。李絢平靜的行走在東宮之中,這個時候,也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李顯終究是太子,雖然是如今這個敏感的時候,逼的李絢不得不多說幾句,但還是在李顯心中引起了戒備。這讓原本想要和他在禮部尚書之事,還有其他諸事上想要多說幾句的李絢,不得不收斂自己的言行。不過也已經足夠了,若是他真的說的太多,恐怕武後和皇帝都該找他了。輕輕笑笑,李絢相信,自己今日說的這話,提出的這些手段,已經足夠李顯在朝堂上多撐一陣了。他也會儘心儘力的幫李顯做更多的事情。隻有李顯足夠的強大,有足夠的威望,將來李絢倒武後的時候,才能獲得更多的支持。李絢的眼睛輕輕的眯了起來。……東宮大門之外,李絢平靜的走著,蘇良嗣隨在一側。“禮部尚書之事,絢剛剛和殿下談過,建議殿下找東宮諸同僚,讓他們相互舉薦。”李絢腳步停下,側身看向蘇良嗣。蘇良嗣眉頭一皺,說道:“王爺,禮部尚書不是已定戶部侍郎韋待價了嗎?”韋待價,前刑部侍郎,本來在當年裴炎升任侍中的時候,就應該升他做刑部侍郎。但因為當年要給武承嗣讓路,所以平調禮部尚書劉伯英為刑部尚書,武承嗣從汾州刺史調任禮部尚書。但可惜,刑部尚書劉伯英先一步致仕,大理寺卿段寶玄升任刑部尚書。從刑部侍郎調任汾州刺史的韋待價,回朝之後,便隻能夠做戶部侍郎。但在絕大多數明眼人的眼中,武承嗣空出來的禮部尚書,本來就應該由韋待價接任。隻是如今皇帝病重,一直都沒有大朝,所以才一直拖了下來。“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韋侍郎,不是還沒有任禮部尚書嗎,這中間就有了操縱的空間。”李絢回頭看了東宮一眼,說道:“如今彆說是東宮的人有心思,便是相王府恐怕要不例外。”“王爺是說豆盧侍郎?”蘇良嗣頓時就明白李絢在說什麼。前相王長史,戶部侍郎豆盧欽望。“兩位都是戶部侍郎,豆盧侍郎的資曆還要更深一些。”李絢稍微停頓,看向前往繼續走:“除了這二位以外,還有姚長史,禮部侍郎李懷儼,六部的其他侍郎,尚書左右丞,九寺寺卿,四大都督府長史,諸上州刺史,都是有機會的。”蘇良嗣微微搖頭,肯定的說道:“但下官還是認為應該是韋侍郎,東宮最後推薦的一定是韋待價。”韋待價畢竟是太子妃的族人,東宮之中,還有韋弘敏和韋紀這兩位韋家嫡係。即便是東宮有人推出姚令璋與之相爭,恐怕也難有勝果。而且姚令璋也不一定稀罕這禮部尚書。“東宮內部終歸是要爭一爭的,太子殿下海納百川之心,也需要讓朝野看到,不過……”李絢抬頭看向蘇良嗣,說道:“蘇兄有沒有覺得,這也是蘇兄的一個機會?”蘇良嗣腳步徹底停下,滿臉茫然的說道:“我嗎?”“嗯!”李絢輕輕下頭,說道:“當年自從韋侍郎從刑部調走之後,刑部侍郎一直空缺,如今又有戶部侍郎空缺,蘇兄就沒有想過要更上一步。”朝中六部侍郎,禮部,工部這等沒有實權的,被李絢直接放棄;吏部不缺人,兵部太敏感;如此算下來最後便隻有刑部和戶部侍郎,能輪得著蘇良嗣了。蘇良嗣很快就冷靜下來,他抬頭看向李絢說道:“下官除了要值守東宮,同時還要幫太子看著洛陽地麵的動靜……”“怎麼看?”李絢抬頭,看著蘇良嗣,說道:“用雍州司馬的職權看嗎?”蘇良嗣的眉頭頓時一跳。蘇良嗣以東宮率更令檢校雍州司馬,這在長安自然暢行無阻,可這裡是洛陽。洛州府自有長史和司馬,哪裡輪的著蘇良嗣在這裡看東看西的。他能夠借助的,便隻有密衛統領的職務。雖然依舊能夠讓他方便行事,但終究相比長安時,要差一些。“所以,王爺的意思,是刑部侍郎。”蘇良嗣直直的盯著李絢。李絢輕輕點頭,說道:“如今在洛陽地麵上,有太多從長安過來的朝中勳貴,他們在洛陽肆意亂為,河南縣和洛陽縣不堪其擾,而且就算抓了,陛下封禪之後,這些人也有可能會被直接釋放,所以需要刑部和大理寺介入。”“那王爺讓臣做大理寺少卿便可,何必盯著刑部侍郎。”蘇良嗣微微笑笑。“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太委屈蘇兄了。”李絢轉身,看向門下省方向,輕聲說道:“六部侍郎和尚書左右丞,可直接調入門下和中書省任侍郎,稍微進一步,便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一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蘇良嗣的呼吸頓時就沉重了起來。李絢轉過頭,看向刑部方向,輕聲說道:“哪怕是進的慢一些,也有刑部尚書,大理寺可選,當然,若是蘇兄能夠做戶部侍郎,相信用不了幾年,就可以接替崔尚書之位,崔尚書的年齡畢竟老了。”六部侍中,位置最重的,從來不是兵部,而是吏部和戶部,吏部還要更勝一籌。但戶部的權重,也是要遠超刑部和兵部的。尤其崔知悌已經頗為老邁,在門下省,還有崔知溫這麼個做宰相的弟弟,他根本沒有機會更進一步。以他年齡,致仕也就在這一二年間。蘇良嗣深吸一口氣,隨即苦笑說道:“戶部之事,沒有下官的希望,若是能夠在刑部有所建樹,已經足以。”稍微停頓,蘇良嗣看向李絢道:“此事,太子殿下那邊……”“本王沒有和太子說這些,一個鄭家之事,本王便已經覺得說的有些多了。”李絢輕輕搖頭,看向蘇良嗣說道:“以蘇兄之能,提點殿下想到刑部侍郎,應該不難吧?”“這不是難事,隻要王爺到時不否了便好。”蘇良嗣目光輕輕縈繞在李絢臉上。有太多的人,喜歡將你輕輕往上推上一把,然後到了最後,卻來一招上房抽梯。如今李絢的做法,倒是頗有些這樣的味道。李絢搖頭,誠懇的說道:“自從太子入東宮以來,諸多職司,都是從外麵調入東宮,若是蘇兄能夠開這升任先河,那麼東宮的宦途,便會像流水一樣轉動起來,人心也會更多的聚集在太子身邊。”蘇良嗣輕輕點頭,李絢的做法的確是老成正途。你如同當年的雍王府長史劉祥道,劉祥道便是從雍王長史,直接升任刑部尚書,然後升任尚書右仆射,最後在皇帝泰山封禪時轉禮部尚書,陪同皇帝獻祭泰山之後,轉年便乞骸骨致仕。有劉祥道作為先例,後麵的皇甫公義等人,才會牢牢的聚集在李賢身邊。如今李絢推蘇良嗣也是一樣。甚至蘇良嗣還能看得到,將來一旦皇帝有事,太子繼位,太子詹事姚令璋入政事堂為相,他做六部尚書,再加上一個太子妃族人的禮部尚書韋待價,彭王舅父兵部尚書歐陽通,太子立刻就能掌控六部一半的力量。這才是李絢真正算計,真正的老成謀國之策。“如此,多謝王爺了。”蘇良嗣對著李絢沉沉拱手。李絢笑著搖搖頭,說道:“這是太子的溫厚,隻是這些方麵,殿下有些不大敏感,日後還望司馬和長史多加提點。”“喏!”蘇良嗣認真拱手,李絢明天泰山封禪之後,就會離開洛陽,返回蕃州,東宮的事情他就介入不到了。而且看如今情況,他也是沒多少心思太介入。“如此,那麼絢便告辭了。”李絢轉身,對著蘇良嗣沉沉拱手,神色真摯。“王爺放心,東宮諸事,良嗣會安排妥當。”蘇良嗣拱手回禮。李絢笑笑,然後轉身離開。蘇良嗣一直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許久才一聲輕歎。蘇良嗣明白,彆看如今東宮賢才不少,但在關鍵時刻,真正能夠頂上去有用的,隻有他和李絢。他明白這一點,李絢也一樣明白這一點。……夜色深沉,燭火明亮。李絢一個人坐在書房之中,小心的整理著一些文案。這其中的很多消息,會趁著夜晚,坊門關閉,人心鬆懈之際送出去。在皇帝很有可能會病逝的前夕,李絢有很多事情要做。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隨即,李竹沉聲在門外說道:“王爺,宮中來人了,有陛下手詔。”李絢猛然間站了起來。皇帝手詔,怎麼這時候來了?李絢的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去年冬日,皇帝下旨,讓秘藏在嵩山當中的他,返回洛陽,直接抄了兵部侍郎蕭德昭的家的事情。難道說,如今又要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