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斷糧之策你已經說了,斷水之策怕是不好行吧。”李治有些不確定的看向李絢。
“邏些城外有邏些河,地下水聯通井水將水流送入城中。”李絢拱手,道:“故而除了在水中下毒以外,一般的手段的確很難對城中造成影響。”
“一般的手段?”李治有些好奇,問道:“你還有其他手段?”
“陛下,所謂水夠,乃是因為從井中一日流出的水,夠城中百姓一日所用,甚至有富裕。”李絢抬頭,抿了抿嘴唇,說道:“但若是井中流出的水,不夠城中百姓所用,那麼自然便有斷水之效了。”
“如何做?”
“兩個手段。”李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一者是縱火,邏些城南城西,有大量的木屋,故而隻需要將這些木屋點燃,那麼用井水滅火,自然就要有大量消耗。”
“你這是不打算直接燒了邏些,而是不停的消耗他們的用水。”李治已經徹底明白了李絢的手段。
“其二者,便是截流,將邏些河,還有附近所有河流,從上遊直接截停,這樣從地下流入邏些城中的水源便會少上許多。如此雙管齊下,多用少進,時間一長,邏些自然缺水。”
李治突然有些不安,因為李絢的這種手段,實際上用在長安城也一樣合適。
看著眼前誠懇恭敬的李絢,腦海中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李治點點頭,說道:“伱繼續。”
“喏!”李絢拱手,認真說道:“斷水斷糧之策,都需要大量的時間,故而大體在初秋前後,兩者會相繼爆發,但誰先誰後,就不好說了。”
“剩下的便是分離人心了。”李治坐直,目光死死的盯著李絢,問道:“你想怎麼做?”
“當年曹孟德遊說江南孫權,魯肅有言,東吳誰都可以投降,唯獨孫權不可降。”李絢微微站直,認真的說道:“故而臣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優先以說服吐蕃讚普赤都鬆讚和其母沒盧氏為要,至於其他各臣,暫時完全不提。”
“你知道的,這應該說服不了赤都鬆讚和沒盧氏,所以之後,你還是要去找各家臣子,到時對方以為抓住你的軟肋,要價更高不說,同時也會認為你虛弱,更加堅定的抵抗大唐。”李治仿佛已經看透了未來的局勢發展。
李絢拱手,說道:“臣不會去找各家臣子的,因為等不到那個時候。”
李治神色微微一愣,隨即問道:“怎麼講?”
“陛下可能不知,自從論欽陵和讚悉若死後,噶爾家族在邏些的親近家族,要麼被滅門,要麼就投了沒盧氏,現在邏些,沒盧氏已經將所有貴族家族上下整合到了一起,不能說堅若磐石,但也是難以撼動的。”李絢神色感慨。
在邏些,沒盧氏通過一番血洗,徹底掌控了局勢。
想要撼動邏些的人心是非常不容易的。
“你繼續。”李治的臉色凝重起來。
“故而臣需要陛下誘降沒盧氏和赤都鬆讚的條件能夠開的高些,但對吐蕃臣子,則儘可能的低些,拉開差距,總會有人心生不滿的。”李絢這話,讓李治瞬間明白,這所謂的招降聖旨,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當這個引子出現在人心當中的時候,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繼續。”
“吐蕃終究是大小邦國的治理方式,一名大臣,在邏些是否能夠站穩腳步,關鍵要看他們自身的邦國實力。”李絢微微躬身,說道:“噶爾家族之所以能夠成為吐蕃最頂級家族,就是因為噶爾家族的底蘊夠強。”
皇帝輕輕的點頭,他已經明白李絢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故而,那些是能夠在沒盧氏麵前說的上話的吐蕃中堅貴族,找到他的邦國,滅了便可,臣相信,勃倫讚刃會完美的完成這一任務的。”李絢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狠辣。
李治擺擺手,示意李絢繼續。
“但若是在這個時候,陛下再發對沒盧氏和勃倫讚刃的聖旨,人心便會真正的動搖起來。”李絢拱手,說道:“但這還不夠,類似的事情來上三番五次,陛下對沒盧氏的封賞越來越高,偏偏恰好,城中斷水斷糧,沒有援兵,深沉絕望之下,百姓暴亂,這個時候,便是破城之時。”
“善,大善。”李治抬起頭,神色滿意的點頭讚許。
“這其實更多的,還是要看韋少府所打造的攻城器械,不過韋少府此番在那曲的確辛勞頗多。”李絢身上感慨。
李治笑笑,擺擺手說道:“好了,他的事情朕會記得的,拿下邏些之後,會有一體封賞。”
“多謝陛下。”李絢認真拱手。
“你剛才所言,朕相信,明年秋,邏些必定能夠攻破,至於之後,便是將吐蕃讚普送到長安之事了。”李治思緒一時間有些恍惚,隨即他就回神說道:“之後便是吐蕃安定。”
察覺李治的目光看過來,李絢再度躬身道:“吐蕃安定,其實難題不過有三:其一西擊象雄,然後勾連西域,其二便是南下天竺,鞏固東南;其三是將整個吐蕃化為大唐領地,戶籍,田畝,移民,唐律,諸官,所需之事繁雜無比,需要兵力也甚多,時間也長,到時還需朝中多多支持。”
李絢沉沉的躬身,臉上帶出無比的為難,便是李治聽到李絢說的這些,也是一時有些頭疼。
“這些你回去慢慢弄,不著急,反正有的是時間。”李治一句話便已將事情甩到了以後。
李絢隻能拱手道:“喏!”
李治臉上帶出一絲欣喜的笑意,說道:“太平明年初八大婚的事情你知道了?”
“是,臣看過朝中邸報。”
“明年你過完十五再走吧。”李治略微沉吟,接著說道:“太平曾經為薛紹求官,朕會在科考之後,將他調任東宮舍人,你覺得如何?”
李絢頓時就明白,李治這是在擔心薛紹任東宮舍人之後,行為會有些不受約束。
當年太子李承乾,就是被城陽公主的夫婿杜荷等人教唆,最後才起心造反。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城陽公主被判和杜荷和離,之後才嫁於薛瓘,有了薛紹三兄弟。
教導太子,教導公主,李絢知道,自己如今又攤上了教導駙馬之事。
略微沉吟,李絢開口道:“陛下,薛相如今檢校太子左庶子,很多時候不在東宮,不如由薛紹任東宮左春坊司直郎,在薛相手下任職,讓其專司負責中書省和東宮消息往來傳遞,如此,成色如何,不久可見分曉。”
太子左春坊之首,便是太子左庶子,其下為太子左中允,太子左讚賞大夫,太子司直郎等。
李治稍微一琢磨,就能聞得出李絢在這裡麵的多重算計。
他真正看重的,是這消息的往來傳遞。
以薛紹駙馬、宰相侄子的身份,探聽中書省秘聞不是難事,但如何稟報太子才是難事,這極為考驗人的能力。
甚至在此之前,能否探聽到中書省秘聞,更是能看出薛紹的能力有幾分。
大唐的駙馬從來不是空架子,雖然說無法做宰相,但是做刺史,做大都督都不在少數。
不過薛紹日後究竟會走到什麼地步,還要看他能表現出幾分的能力來。
也就是李絢時常不在長安,不然的話,皇帝非安排幾件事,借李絢的手來好好磨一磨他,不過好歹是自己最疼愛女兒的夫婿。
“朕會考量的。”李治點點頭,然後說道:“先去東宮看一看太子吧,太子去年春獵的時候,表現還是讓朕滿意的。”
說到這裡,李治笑了起來,李顯終究是他的兒子,雖然看起來有些性子遊移,但到了關鍵時刻,也還是非常果斷的。
“喏!”李絢拱手,沉沉躬身道:“臣告退。”
李治擺手,看著李絢後退離開紫宸殿,最後輕輕一笑。
想起他說的這裡吐蕃之難,李治有些好笑的同時,也一樣頭疼。
吐蕃畢竟新辟,開疆擴土雖然不易,但想要治理穩定,百姓安業,非需要十年之功不可。
而且還需要後繼之人能夠繼續穩定,這就更難了。
李絢,邏些道大總管,那麼之後呢?
李治開始思索起來。
李絢在邏些任職最多五年,五年之後,他就要調任他職。
調回來做兩任太常寺卿,然後做兩任禮部尚書,也不過是二十年,那個時候還不到五十歲。
中間還是需要有個地方過渡一下。
皇帝站了起來,走到了西側的殿牆下,看著上麵的大唐地圖。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揚州,揚州大都督府,隨後他又轉向了益州,益州大都督府。
益州西移,若是不出意外,那麼李絢就沒有再回吐蕃的必要,若是出了意外,讓他回去待上兩任亦可。
繼續西移,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西域,安西都護都,這也是一個選擇。
最後皇帝看向了草原。
相比於吐蕃,突厥才是大唐的心腹之患。
一旦草原出事,威脅立刻就會逼近長安,所以若是將來草原有事,調他任安北都護也未嘗不可。
兩任之後,做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之後,做個左散騎常侍,東宮右庶子。
有事上陣殺敵,無事長安聽曲。
想起李絢這幾年間若有若無的表態,李治心中滿是感慨。
他知道,李絢是有心要做宰相的。
但是宗室做宰相,不僅是皇帝不答應,天下世家,朝野百官也不會答應。
不過以李絢和李顯的關係,他在朝中的時候,李顯有什麼事情都會問他,和宰相也沒有太大的區彆。
隻不過做事沒有決策權而已。
這樣的人,在朝中是必須安排一個了。
想到這裡,李治的腦海中,閃過了前隋觀王楊雄的身影。
前隋左衛將軍,宗正卿,司空,太子太傅,京兆尹,澆河道總管,檢校左翊衛大將軍。
征伐吐穀渾,高句麗,最後病死軍前,追贈司徒。
若是楊雄不死,楊廣的江山也沒那麼容易結束。
甚至楊廣都說:“觀王德行高於凡俗,品德超過生民,諡號曰德。”
李治相信如果李顯對李絢用的好,他也能得一個“德”諡。
但該防備的時候,也是要防備的,太常寺卿,禮部尚書,他都必須做滿十年。
轉過身,李治朝禦案走去,剛走兩步,李治忍不住嘶叫一聲:“嘶!”
“陛下。”四周的宮人,侍女,舍人,全部嚇的跪了下去。
李治擺擺手,說道:“朕有點抽筋了,讓尚藥局開點藥就好。”
“喏!”一名宮人已經快步離開。
隻有李治的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陰霾。
雖說到了冬天,他的腿經常會疼,但今年……有點太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