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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欽陵站在安多城牆上,眺望著二十裡外的瑪榮關城。
兩地中間已經是一片澤國。
微微側身,論欽陵問道“國使,你說南昌王在這條山道上,究竟積攢了多少洪水?”
紮巴拉輕歎一聲,說道“南昌王天才,竟然能想到利用城關當做堤壩來使用,這幾日的暴雨本就很大,甚至還消融了大量雪水……大相,如果不做應對,安多恐怕難保。”
“所以才向國使討教,除了眼下的法子,我們還有什麼辦法應對?”論欽陵終於轉身,熟悉的麵容上帶著蒼老,甚至就連兩鬢都已經徹底的白了。
紮巴拉微微搖頭,苦笑的說道“大相,這種事情,不是下官這種文人能想出辦法來的。”
“國使在大唐多年,和唐人交流頗多,各種兵書戰策應也了解不少,對於這種事情,應該有辦法的。”論欽陵平靜的看向紮巴拉,絲毫不給他推脫的餘地。
紮巴拉苦笑一聲,他能說什麼。
論欽陵回了邏些一趟,邏些城中被殺了個血流成河。
前任讚普芒鬆芒讚有好幾個兒子,芒鬆芒讚病逝之後,王妃沒盧氏和論欽陵直接立了沒盧氏的兒子繼任讚普。
其他各個小王子迫於論欽陵的壓力不得不臣服,然而當論欽陵應對大唐失當的時候,他們想的不是要如何團結一致,應對接下來的困局,而是試圖聯合在一起,掀翻噶爾家族在吐蕃的統治。
絲毫也不管已經殺到了唐古拉山的李絢。
或許他們以為,沒有了論欽陵,他們更能抵擋住李絢的攻勢。
誰讓論欽陵已經在李絢的手下敗了那麼多次呢?
但可惜,論欽陵對邏些的掌控,遠遠超過那些人的想象。
一場血腥屠殺下來,整個邏些噤若寒蟬。
即便是偶爾有幾個替人求情的,這個時候,也已被殺的乾乾淨淨。
紮巴拉知道,如果給論欽陵時間,或許他會拉攏分化,一點點瓦解這個所謂的同盟,但在李絢已經在唐古拉山,開始建築堤壩蓄水的時候,論欽陵已經沒有時間了,他隻有殺。
殺個血流成河。
紮巴拉抬起頭,看向視線儘頭的格拉丹東雪山。
雪山山頂依舊是皚皚白雪,但雪山之下,卻是被融化了很多的雪水。
這些水,全部都被李絢用漫長的山道,還有山道上的關卡給鎖住了。
像一條長龍一樣的鎖住了。
論欽陵原本為了防止大唐攻破城門,刻意堵死城門的手段被李絢充分的利用。
甚至就連城池也成了李絢蓄水的工具。
想到這裡,紮巴拉突然心裡一跳,低聲說道“大相,要不我們現在反攻吧,那些城關之中不可能有太多唐人的。”
現在的那些城關當中滿是水,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如何守。
“他們有船。”論欽陵微微搖頭,道“就算我們好不容易殺上去了,但麵對鋪滿了水麵的船隻,還有船上的弩箭,我們隻有送死的份。”
“但我們人多,哪怕占領城牆,然後打開城門,開城放水也好。”紮巴拉的臉上帶出一絲決絕。
隻要能提前將水泄掉,那麼沒有了這股壓力之後,即便是李絢,囤積再多的水,也難以對他們造成威脅。
“試一下吧。”論欽陵笑了,擺擺手說道“調五千人去瑪榮,就算攻不下城關,逼到他們自己開城放水也好。”
紮巴拉眼神一跳,論欽陵的意思,就是犧牲這五千人,換取李絢開城放水。
半個時辰之後,五千人的騎兵,攜帶各種攻城器械,從打開的城門中緩緩而出。
紮巴拉身體前傾,看向城下長達一丈的木樁,斜刺向天。
城門洞內,大片的條石被搬了出去。
依舊是論欽陵的老習慣,用條石堵門,這樣既能避免洪水衝刷城池,也能夠避免被唐人攻破城門。
紮巴拉突然停頓,抬頭看向論欽陵,然後說道“大相,城門條石的布置是不是換一下?”
“怎麼換?”論欽陵轉過身,目光深深的盯了紮巴拉一眼。
紮巴拉思索的說道“在城門之下,開出一條壕溝,一直開到城外,利用它來泄洪,避免洪水給城牆太大的壓力。”
論欽陵稍微鬆了口氣,然後搖搖頭,說道“洪水的衝力太強,但凡有一點空隙,他們就能撐開無限大,之前在拿下瑪榮的時候,南昌王就用了這一手衝擊城門。”
“下官黔驢技窮,剩下的便隻能夠靠大相了。”紮巴拉苦笑著退後一步,對著論欽陵沉沉的拱手。
論欽陵搖搖頭,說道“洪水之下,想要應對談何容易啊。”
一聲感慨之後,論欽陵收起神色,看向紮巴拉道“這裡兵凶戰危,還請國使先一步前往那曲,暫時在那裡休整。”
“多謝大相關心,下官願與大……”紮巴拉的話剛說一半,無意間瞥見論欽陵凶狠的眼神,他立刻拱手道“下官願意聽從大相安排。”
“好!”論欽陵頓時滿臉笑意,然後目光紮巴拉轉身離開。
等到紮巴拉徹底消失在視線當中,論欽陵的臉色才微微陰沉了下來。
“南昌王,這個人,究竟是不是你的棋子呢?”論欽陵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論欽陵對李絢了解很深,他知道,以李絢的行事風格,一定會想儘一切辦法,在他身邊,在安多關中安插細作。
當初在格拉丹東關,李絢就是這麼布置的。
即便是論欽陵,在李絢的算計之下,也狠狠的吃了一個虧。
紮巴拉當初是救了他一命,救他的整個過程也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論欽陵依舊忍不住的懷疑。
因為這幾個月以來,唯一接近論欽陵的,隻有紮巴拉。
但可惜,他手下盯著紮巴拉許久,愣是沒有發現他有任何和唐軍聯絡的跡象。
但即便是如此,論欽陵也不願意看到任何一絲風險出現在自己身邊,所以,他才將紮巴拉送走。
抬起頭,論欽陵望向遠處的瑪榮,他知道,那五千人根本動搖不了李絢。
但是卻可以讓李絢以為他已經黔驢技窮……
論欽陵輕輕冷笑一切才剛剛開始。
……
無數弩箭從城牆之上飛出,瞬間,城下的吐蕃士兵就倒了一地。
密密麻麻的,根本數不清就多少。
血液幾乎流成了一條長河。
但更多的吐蕃士兵繼續扛著雲梯衝鋒,絲毫不在乎自身的生死,密密麻麻,多的跟螞蟻似的。
“王爺,吐蕃人這是瘋了嗎?”楊執柔站在李絢側後,忍不住驚駭的看著這些吐蕃士兵。
“論欽陵這是在試探,試探本王究竟有多少把握能衝破他的安多關。”李絢的目光落在這些士卒身上,輕聲道“如果本王把握十足,那麼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士卒的生死;若本王把握不足,那麼自然會將這些士卒,全部殺個乾乾淨淨。”
“原來如此。”楊執柔明白了過來,這是一個節奏問題。
如果李絢心中有數,那麼做事自然不驕不躁,若是李絢心中慌張,那麼自然會胡亂作為。
如此之下,論欽陵就能窺探得到李絢的一些虛實。
當然,如果李絢現在假做慌張,自然也是可以爭取一些優勢,但是他現在沒有這個心情。
李絢擺擺手,道“加速清理,不要讓任何一個吐蕃士兵登上城頭。”
“喏!”丘貞沐立刻拱手,轉過身揮揮手,更多的右衛士卒端著弩箭上前,直接將正在攀爬的吐蕃士卒全部射死。
吐蕃人的弓箭射程雖然不短,但是比較輕,尤其這種自下而上的攻擊,幾乎將他們的弱點完全曝光了出來。
更彆說,城上的右衛人人穿著盔甲,吐蕃人的箭根本射不穿。
李絢轉身,看向身後的城關之中。
一片碧波蕩漾,倒映著天邊的朵朵白雲。
水麵距離城牆隻有半米高。
水麵之上,到處都是四人小舟。
輕舟上裝著已經上好了膛的弩弓,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
仿佛這個時候,整個邏些道大軍幾乎所有的弩弓全部都被送到了右衛這裡。
光是弩箭,這裡就有上萬支,城牆下的那些吐蕃士卒,恐怕死傷三成就得撤。
“傳令諸部,做好準備,三日之後巳時,同時開城放水。”李絢輕飄飄的一句話,帶著無儘森然的殺意。
“喏!”眾將同時拱手,神色肅然。
……
城牆之上,到處都是血腥的味道。
今日,城下的吐蕃士卒,在死傷了一千人之後,終於緩緩退卻。
但下麵的屍體,卻沒有人出去清理。
城牆上,肯舀出水去衝一衝,已經是極限了。
軍中的將領已經全部後撤到格拉丹東關,這裡隻剩下李絢一人,率領右衛親信在駐守。
“東西都帶來了?”李絢的目光看向一旁黑暗的陰影中。
李墨一身吐蕃戰甲,無聲的走出,在眾多兄弟眼皮底下拱手道“回稟王上,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
“借著這個機會,送到安多關下去吧,論欽陵已經在想本王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手段,那麼就讓他好好的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地動山搖,天崩地陷。”李絢的眼神之中,閃爍著難以言說的興奮。
“喏!”李墨拱手,然後退入黑暗中。
跟著十幾條身影從黑暗中退出,然後一起朝著安多關的方向而去。
現在這個時候,後撤的吐蕃大軍應該還沒有撤回到安多去,李墨他們能夠及時的追上。
輕歎一聲,李絢抬頭。
明月高懸。
過了安多就是吐蕃。
隻要堵死安多關,李絢就殺不進去。
同樣隻要堵死安多關,那麼不管長安任何的消息都傳不到吐蕃。
吐蕃任何的消息也傳不到長安,這裡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屬於李絢的世界。
屬於李絢的王國。
屬於李絢的帝王基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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