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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大的殿堂之中,掛滿了帷帳。
兩側後殿甬道中,一陣陣輕微冷風吹過,但旋即,就被殿中的溫暖熏熱。
李絢站在殿中,對著上方正在閉目養神的皇帝躬身,緩聲說道“臣,南昌王,絢,參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
李治輕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然後伸了伸懶腰,說道“見過皇後了?”
“是!”李絢拱手,然後說道“天後問了關於唐古拉山攻防之事,然後又問了一些殺入吐蕃之後的分兵之情,還有到時會從朝中調集大量罪官進入邏些。”
“你如何說的?”皇帝伸手拿起一旁的溫水,稍微喝了一口。
“水攻,左中右三路分兵,至於具體如何治理吐蕃,還需要看如何平定餘波。”李絢簡單的將他和武後的對話說了一遍。
“嗬嗬!”皇帝突然忍不住的笑了起來,說道“這些都是後事,你這一次征伐吐蕃的第一大難關,就是吐蕃在唐古拉山道的第五道關卡,那裡是整個唐古拉山最高點的地方嗎,從下往上仰攻,除了硬拚,朕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法子。”
“陛下,還有火攻。”李絢拱手,輕聲說道“夏季,吐蕃南風居多,若是能善加利用,必將有所成。”
李治眼神不由一亮,有些恍然的說道“看樣子,你在吐蕃關卡之中,已經安設了棋子,如今隻需找到機會,便能火起破關,之後累積雪水,傾瀉而下,直入吐蕃,之後的事情,隻要伱不大意,穩紮穩打,就能打到邏些去。”
“陛下天縱英明。”李絢沉沉拱手,神色敬服。
李治擺擺手,說道“不必如此,真正的難關,還是在邏些城,快則一兩年,晚則三五年,你總能攻破的。”
“臣必定加緊時間。”李絢肅重躬身。
“隨你吧,切記不可太急,而被論欽陵抓住要害。”李治眼神微抬,然後說道“若是能拿到論欽陵的人頭,朕便是不要這邏些城,也是可以的。”
“臣明白了。”李絢突然間像是想通了什麼,整個人一下子就輕鬆了下來。
李治點點頭,說道“皇後給你給你派了一個人,朕也給你派一個人。”
“敢問是何人?”李絢小心的拱手。
“是韋弘機。”李治搖搖頭,有些苦笑的說道“他這幾年屬實倒黴,在少府監上,家人被人算計,若不是你出手,他恐怕就被狄仁傑盯上了;到了冀州,又趕上世家變故,還是沒有躲過狄仁傑……”
李絢微微點頭,狄仁傑那時候剛從河北回來,直接彈劾冀州、玄州、易州、象州四州刺史,其下長史、司馬、參軍、縣令、司曹等人,全部被三法司詳加查察,不少人都被發配邏些道軍前聽令。
也是那樣,才有了杜必興的冀州長史之位,畢竟杜必興是皇帝的人。
“韋少府精通工匠之道,臣不管是從唐古拉山,還是攻邏些,都需要大量工匠,所能得韋少府指點一二,必定能更加進展。”李絢稍微一停,然後說道“吐蕃珍奇玩物頗多,這世上也少有如同韋少府這樣眼力精明之人,如今正好替臣掌眼。”
“嗯!”皇帝滿意的點點頭。
韋弘機被派去吐蕃,就是為了盯著吐蕃的財富去的。
王德真雖然是戶部侍郎,但他的收獲基本全部都要歸入國庫。
韋弘機是前任少府監,他的收獲,基本全要歸入內庫。
至於楊執柔,多是盯著這二人去的。
吐蕃畢竟是一個龐大的國度,擁有無窮的財富,皇帝和武後不可能將這樣一般龐大的財富留給李絢。
派人盯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李絢有貪心不重要,但他如果貪心到去拿不該他拿的東西的時候,他就該死了。
王德真,韋弘機,甚至楊執柔,到時隻需一份奏疏,李絢立刻就會眾叛親離。
好在李絢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了這種風險,從一開始他就格外的坦誠,公開,無私,甚至願意放棄一切回朝。
再加上如今吐蕃未定,皇帝也足夠信任他,所以這才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
可即便如此,一旦李絢真的拿下了邏些,那麼到時候,想要在邏些之上分一杯羹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到時候才是麻煩事。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你要注意。”皇帝的目光突然抬了起來,眼神肅然“文成皇姐還在邏些,找到她,不要讓她受到傷害,然後將她給朕送回長安來,以長公主之禮對待。”
“臣領旨。”李絢沉沉的躬身。
文成公主為了大唐和吐蕃的和平,付出了一生的努力。
如果不是鬆讚乾布死的太早,大唐和吐蕃之間也不會那麼快兵鋒相見,但這絲毫抹殺不了文成公主的功勞。
最後不論如何,皇帝都要將文成公主接回長安,奉養天年。
……
“吐蕃的事情,剩下的你看著處理便好,之後便是草原。”李治翻出一本奏折,放在桌案上,然後看向李絢,說道“這是你前一陣寫的關於草原之戰的奏本,聞喜縣公也寫了一份,大差不差,但你們都提出來一個尖銳的問題,戰後突厥還如何治理?”
“陛下。”李絢拱手,說道“突厥野心已起,戰後將要將突厥安穩治理,無非兩策而已。”
“說說看。”李治身體微微靠後,聽李絢繼續稟奏。
稍微停頓,李絢接著說道“其一策,殺,不隻是要殺突厥各部首領,而且要殺光整個突厥境內,所有懂得突厥文字的人,滅其國,毀其文字,則可保證草原數百年安定,一直到新的部族崛起……”
“可這樣一來,要殺多少人?”皇帝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李絢在他眼裡不是個嗜殺的人,但在解決草原問題上,提出的第一個策略竟然是殺,如此可見突厥問題的嚴重。
“陛下,此事殺人不需要太多,隻需要掌握關鍵,三五萬人足矣。”李絢的話說的很輕。
如今草原上,突厥人起碼動員了十幾萬騎兵,大唐的兵力調動也差不多是這個數。
一場大戰下來,死傷的人數也絕對在這個數字之上。
但李絢說的三五萬人,可不是那些普通的草原士卒。
是那些掌握著突厥權利的大小頭人,各族祭祀,長老,年輕一輩的精英。
一旦將他們全部都殺光,突厥人在接下來的一百年裡都緩不過勁來,隻能成為任人魚肉的羔羊。
更何況,他們的文字被毀掉了,文明沒有了,之後的兩三百年時間都要陷入無儘的掙紮。
李絢說的殺三五萬人,不是說隻是現在殺三五萬人,而是日後,每隔十年,就再殺三五萬人。
如今便可確保大唐對突厥的統製穩如泰山,一直到有其他的部族代替突厥,比如,契丹。
李治直接擺手,說道“你說的,是不反抗下的三五萬人,一旦他們開始抵抗,那麼便是三五十萬人也擋不住,到時候又將是一場長平坑殺,血腥滔天。”
“若不如此,那麼便隻有移風易俗之途了。”李絢輕歎一聲,皇帝還是狠不下心來。
“你說說。”李治抬頭,目光重新落在李絢身上。
“首先,要在突厥樹立新的旗幟,新的象征。”李絢拱手。
“阿史那·泥熟匐,你提過的。”李治點點頭,當初放阿史那·泥熟匐回草原,本身就不是為了針對這一次草原暴亂的,他如今還被人軟禁著,在這件事情中能起的作用不大。
“讓他將王庭遷移到單於都護府東北,築城,與單於都護府平行,然後穿華服,說漢文,行奏章,以唐製治理突厥,則突厥內亂頻生,不幾年,便衝突頻頻。”李絢拱手,一條計策已經獻上。
“這是當年趙德言亂突厥故計,最後導致突厥大亂,之後,衛國公悍然出兵,頡利大敗,被俘長安。”稍微停頓,李治說道“自那之後,草原納入大唐版圖,雖然在行唐製,但不過流於表麵,突厥人已經在用突厥之法治理草原,如今卻要徹底行唐製。”
“不隻如此,我大唐曆來有規矩,南官北任,北官南任,但曆來少有突厥人到南方任職經曆,臣覺得可以變變……不說一定江南富庶之地,但嶺南,交趾,甚至邏些,也都是可以的。”李絢這一策就是安撫聰明人的計策,一視同仁。
李治緩緩點頭,李絢的計策的確有一定道理。
“此事,朕會朝中書省好好商量的。”李治鬆了口氣,笑著說道“難得你想這麼多了,對了,關於朝事,你還有什麼補充的沒有。”
“朝中之事,陛下和諸位宰相處理的都極為妥當,臣唯一能夠略微提及的,就是江南的紡機之事。”李絢再度躬身。
李治認真起來,點頭說道“你說。”
“是蠶絲。”李絢拱手,說道“今歲,紡機的確能夠帶來布匹大量生產,但所增其實有限,因為這些不過是將往年積攢的蠶絲消化掉而已,一旦蠶絲用儘,則無數紡機也隻能停產。”
“你的意思是說,得加大蠶絲產量。”李治緩慢的點頭。
他必須承認,這一點他的確疏忽了。
“是的,陛下。”李絢誠懇的點頭,說道“今年尚可,沒有影響,但到了明年,一旦紡機無節製擴大,則蠶絲必定跟隨不上,所以諸事還需要控製。”
皇帝微微頷首,目光微閉,已經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後,李治抬頭,看向側畔,說道“此事記錄,叫中書省。”
“喏!”一名舍人站了起來,拱手然後又坐下,繼續記錄。
李治稍微鬆了口氣,問道“還有什麼沒有。”
“沒有了,陛下。”李絢沉沉的躬身,他今日主動說的,已經全部都說完了。
“好。”皇帝抬頭,笑笑說道“說說東宮吧,三郎的確被你們教導的很好,那麼你覺得,在如今的情況之下,三郎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
李絢稍微詫異,隨即思索,但立刻,他的呼吸就沉重了下來,仿佛想到了什麼極為重要,又特彆敏感的事情。
皇帝沒在意的靠後,擺擺手笑道“你說,三郎還缺什麼?”
“殺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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