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詩彤躺在李絢懷裡,低聲問道:“夫君,你說真的能行嗎?”“能行。”李絢一句話說的很肯定,然後才輕聲說道:“這件事情不要告訴裴家,不然陛下和天後會以為裴家有異心。”“夫君真的覺得如果不過繼這個孩子,阿姐她就有危險?”裴詩彤抬頭,擔憂的看向李絢。李絢點點頭,麵色凝重道:“這些年,裴妃之所以能夠安穩,其實是拜托在太子的照顧,太子被廢,那麼接下來就要另外一個人來照顧,這個人,就是英王。”稍微停頓,李絢歎聲說道:“很多事情,你和裴妃都不知情,但是裴翁和聞喜縣公,裴尚書也都知情,宮裡不止一次傳出聲音,要讓裴妃為孝敬皇帝殉葬,但都被太子攔了下來。”裴詩彤沉默了下來,她也是在宮裡待過的人,自然知道武後的狠辣。尤其是那些年,李顯的英王妃趙琪被在宮裡凍餓而死,裴妃當年也是警告過她的。許久之後,裴詩彤才幽幽的問道:“不過繼這個孩子,英王就不管阿姐了嗎?”“他不是不管,是管不了。”李絢伸手摟了摟裴詩彤,然後低聲歎道:“李顯性子有些軟弱,為夫在京中的時候,他還能夠堅持一些,為夫若不在京中,恐怕就要出事。”裴詩彤沉默了下來,她和李顯接觸的不多,但相信,李絢對李顯的評價絕對不會出錯。“天後會允許嗎?”裴詩彤抬頭看向李絢,說道:“一旦過繼,那個孩子就會成為孝敬皇帝的嗣子,身份會很尷尬。”“若是同時定個皇太孫呢?”李絢低頭,看向裴詩彤。裴詩彤的眼睛瞬間一亮。……後院涼亭,李絢抱著麹豆兒坐在躺椅上,涼亭四周都已經被褐色的帷帳圍住,密不透風。麵前是搖曳的荷花池。八月晚荷靜靜開,但彆有一番風景。麹豆兒自從懷孕之後,就異常的嗜睡。李絢回來之後更是如此。再有一個來月就要生產了,李絢的突然歸來,讓家中的三個孕婦立刻就放心下來。甚至有些開心。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側畔的後院門口響起,然後停步。“什麼事?”李絢的聲音淡淡的響起。“王爺,中大夫來了。”李竹的聲音在後方響起。李絢有些詫異的抬頭,隨即小心的將麹豆兒放下,然後才起身,看向外麵的侍女說道:“照顧好豆妃。”“是!”侍女齊齊躬身。這些侍女都是麹豆兒從麹家帶過來,而且全都是麹家的家生子。即便如此,李絢也讓人進行了詳細的調查,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才放心讓進入內院。可即便如此,依舊有人每天盯著內院和外麵的交通。一旦有人試圖私自從內院往外傳遞消息,消息立刻就會被截獲,人……“阿舅!”李絢站在東院,對著趙鞏認真拱手,然後才將他引入內院書房。趙鞏在桌案後坐下,然後才對著李絢說道:“外麵這些天都快要鬨翻天了,你怎麼反而什麼都不管了。”“現在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李絢笑笑,然後遞上一杯茶,說道:“陛下的心思,外甥還是能揣摩一二的。”趙鞏點點頭,然後說道:“英王的事情不管,太子的事情,伱怎麼看?”李絢在旁邊坐下,搖搖頭,說道:“還能怎麼看,不看唄,陛下已經讓蘇良嗣調查這件事情,等他出調查結果唄。”“他什麼都沒有查出來。”趙鞏突然有些好笑的搖頭,說道:“也不知道誰在後麵布局,蘇良嗣立刻趕去洛陽調查,抓了幾十人,但消息早就已經散了出去。仿佛在太子中毒的瞬間,就已經有人知道了詳情,然後發出謠言,可蘇良嗣那時還在調查右監門衛。”洛陽和長安的謠言發酵的很快,尤其是有人和當年孝敬皇帝死後的風波聯係起來,人們的記憶立刻就被重新喚醒。而幕後的黑手,在蘇良嗣跑到洛陽調查的時候,他們已經撤往了長安。等蘇良嗣趕到長安調查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長安。這種情況下要是能查出真相,那才是見了鬼。“阿舅,這件事情應該去查左千牛衛才對。”李絢抬頭看向趙鞏。趙鞏笑了,然後搖搖頭,說道:“負責看守太子的千牛衛,都有內衛的身份,怎麼查?”李絢頓時沉默了下來。密衛之所以秘密,就是因為他有很多外人不知道的身份。其中擁有獨立調查抓捕權利的千牛衛當中,密衛的人數是最多的。尤其當他們奉旨的時候,權力更是能夠上抓宰相,下殺親王。看守李賢的千牛衛,本身都是貴戚世家子弟出身,能夠和密衛勾連的,多少都因為家族出身帶些缺陷。要麼是家長少子,要麼是不受父母喜歡。世家大族真正的嫡長子,是不會讓他們去做千牛衛的。可即便是如此,這些人依舊不好調查。甚至沒法調查。因為這些人背後牽涉到很多,雖然李賢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殺了他也不過是等於殺一個庶民而已,但如果真有人這麼信,那他就該死了。尤其皇帝還活著,哪怕李賢被廢,但他依舊是皇帝的兒子。今日能在重重保護之下,謀殺李賢,那麼明日,是不是能謀殺天子。調查密衛再深入,涉及到他們背後的家族,是否要定罪滿門。畢竟謀逆涉及全族……“但總也是要查的。”李絢抬頭看向趙鞏,皺眉道:“事情雖然不好查,但蘇良嗣,會顧忌這些?”李賢遇刺,皇帝和天後不知道給蘇良嗣施加了多少壓力,不是他說想不查,就能不查的。“他在做局?”李絢側頭看向趙鞏,語氣肯定。蘇良嗣這種手段,很像是在以表麵的喧鬨做局,然後暗地裡下手調查。趙鞏頓時眉頭一跳,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說呢,這兩天千牛衛內的密衛鬨了鬨,他就不查了,還以為是有人給他家裡施加壓力了,原來是想做局。”蘇良嗣,出身武功蘇氏,就在長安之側。世家往來,相互聯姻。趙鞏也是世家出身,清河同樣世家累聚,下意識以為蘇良嗣受到家族壓力,也是自然的。畢竟從事發到現在,不過三天時間。蘇良嗣回到長安也是昨天。“他在等人自動往裡跳。”李絢輕輕搖頭,好笑的說道:“他根本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不對,蘇良嗣不會不知道東宮那個逃走了的內侍的,他在暗地裡抓人嗎?”“看樣子,他在密衛已經成勢了,他的手腳我竟然全不知道。”趙鞏臉色冷了下來。蘇良嗣在暗中肯定做了許多,但趙鞏卻被表麵所迷惑,除了趙鞏的自己的知見障以外,蘇良嗣的手段精巧,也是原因。李絢擺擺手,說道:“阿舅如今主動避嫌,相關事情疏忽一些也是正常,還是先看看,他能調查出什麼來吧。不過阿舅,不要去做什麼乾擾的手腳,讓他全力去查,看看他究竟能查到多少。”“蘇良嗣應能查出不少的。”趙鞏輕輕點頭,突然,他抬頭看向李絢:“大郎,不對啊,你不會是覺得他什麼都查不到吧?”李絢緩緩的點頭,鄭重的說道:“阿舅,長安洛陽傳的謠言,本身是就不是針對普通百姓,而是針對朝中的官員,如今風聲雖然受到控製,逐漸平息,但實際上該聽到的人都已經聽到了,人也該撤了,再出來,就是將來風波再起時。”“你說英王。”趙鞏立刻眼神淩厲起來。如今長安洛陽之間,有人將當年孝敬皇帝的死和現在李賢的被廢勾連起來。那麼很難不讓人將目光放在李顯身上。李絢輕輕低頭,他和趙鞏眼神一對視,就知道,話題接下來不能再說了。這人哪裡是在針對英王,他明顯是在針對天後。或者說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離間天後和李顯。李顯做太子後,難免會再和天後矛盾衝突。一旦到了李顯再度被廢的時候,那麼曾經的殺子傳聞就會再度掀起。到了那個時候,整個朝廷都會動蕩起來。“好狠的手段啊!”李絢忍不住的感慨,麵色凝重。“等等,反而言之,這不也是在保英王嗎?”趙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抬起頭疑惑的看向李絢。這謠言,實際上就是讓武後忌憚,日後不敢輕易對李顯下手。李絢一陣愕然,隨即眼睛一跳,說道:“不,這不是在保英王,這是在殺外甥。”趙鞏麵色嚴肅的點點頭,事情往深裡想,難免不讓人將這件事情和李絢勾連起來。李絢是支撐李顯做太子最大的助力,今日這局未必和李絢沒有關係。李絢冷笑著搖搖頭,說道:“阿舅,你看著吧,用不了幾天,就會有外甥刺殺太子的謠言傳出。”趙鞏沉著臉擺手說道:“謠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後,你不能給天後錯覺,你是在為了英王和天後相抗。”李絢神色肅然起來。一旦讓武後以為李絢有明顯針對的意圖,那麼武後開始有這樣的想法,李絢就要倒大黴。眉眼低垂,李絢輕聲說道:“阿舅,你說這一切,會不會是那位蘇司馬的布局。”“蘇良嗣。”趙鞏一愣,隨即沉思開來,蘇良嗣如今在內衛清查上步驟緩慢,未嘗不是在等幾日之後人心發酵,甚至他很可能會推波助瀾。趙鞏抬起頭,麵色陰沉的說道:“英王?”李絢平靜的點頭,說到:“不錯,英王。”蘇良嗣在離間李絢和武後,一旦李絢被武後猜疑,那麼或免或貶,自然不能再留在李顯身邊。這個時候,蘇良嗣就能回歸了。人心的變化就在幽微之間。“怎麼辦?”趙鞏認真的看向李絢,如今既然找出來症結所在,接下來就是處理了。李絢略微沉吟,輕聲說道:“這位蘇司馬如此不凡,能力自是不俗,不如先下手為強,外甥直接寫一封推薦函,奏請陛下,將這位蘇司馬調到英王府任職如何?”“你是想將他塞到東宮。”趙鞏眉頭疑惑。李絢輕輕笑笑,低聲說道:“英王不比太子,容易受人擺弄,如此不妨放個厲害的進來,武功蘇氏英才不多,所求不多,盯到自是中樞的位置,和外甥矛盾不多,如今正好幫外甥在朝中看著太子。”或者說,幫李絢對抗武後。位置變了,人心自然就變了。……看著趙鞏離開,李絢輕歎一聲。局麵未必如之前說的那樣凶險,甚至這謠言的散播,也是李絢自己的手筆。但武後必定懷疑過李絢。如此,接觸懷疑的同時,用謠言的手段,將武承嗣拉進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