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看著李絢離開,武後有些詫異的抬頭,看向李治:“陛下,為何不問南昌王如何拿下昌都?”昌都如今都已被論欽陵改造成了一座布滿了機關陷阱的殺機之城,任何人想要拿下昌都,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傷亡犧牲。武後能理解李絢將攻打昌都的戰事放在最後,但她沒法理解,皇帝為什麼不問?李治輕歎一聲,說道:“不問,是因為他不會打,這些年,很多人都忘了,二十七郎最擅長的手段,便是借助天象之力……論欽陵將昌都改成一座銅牆鐵壁又如何,一把火就全燒了。”“火攻?”武後沒有想到,答案竟然是如此簡單。李治輕輕點頭:“兵部提出的兵策也是如此。”“可是這樣一來,昌都的損失就大了。”武後一貫冷酷,但一座城,一座都城,十幾萬人還是有的,就這麼燒了。“昌都非大唐之地,昌都之民非大唐之民,燒了就燒了。”李治臉色淡然的可怕,仿佛十幾萬人完全沒有被他放在眼裡一樣。武後沉默了下來,隨後她又問道:“那麼之後治理又如何?”“從黨項那邊遷人過去,然後從吐穀渾也遷人過去,然後再將隴西一帶的流民遷移過去,長安洛陽一帶的流民也遷移過去。”李治一層層的往過推,這樣一來,今年長安洛陽的局麵就要好上許多。一提到流民,武後立刻就振奮了起來,點頭讚同道:“這倒是一件好事。”“還有河南道的隱田清理。”李治麵色凝重起來,輕聲說道:“還有突厥之事,今年突厥如果真的有所動作,陝北和河北少不了要遭災,要做好在幽州和洛州,接收流民的準備。”“是!”武後輕輕點頭,但眼神閃爍,似乎還有彆意。彆意,當然是蘇毗女王。想到這裡,武後忍不住的輕歎一聲,這招棋算是廢了。……行走在皇宮之中,四周路過的各色官吏對李絢躬身行禮,李絢溫和的還禮。終於,來到了東宮之前。“王爺,請。”太子家令慕容嘉賓站在門前,恭敬的迎李絢進入東宮:“殿下早知道王爺要來,所以讓下官在這裡等候。”“家令辛苦了。”李絢微微躬身,同時說道:“皇長孫這幾日還好吧,自從正旦大朝之後,就再沒來拜見過了。”“是啊,王爺有日子沒來東宮了。”慕容嘉賓一句話似有彆意。李絢平靜的點頭,說道:“絢常年在邊州,能回長安的次數不多,這不明日就又要走了。”“王爺辛苦。”慕容嘉賓黯然點頭,不再開口。正殿之中,東宮群臣正在忙碌商量政務。李絢從殿門走入,殿中眾臣趕緊對李絢行禮。李絢溫和的還禮,但沒有靠近,從眾人身側走過,然後走入到了內殿之中。內殿之內,李賢,皇甫公義,劉訥言,也正在商議政事。“王叔來了。”李賢站了起來,笑著從桌案之後走出,行走之間,呼呼風響。“殿下有些瘦了。”李絢躬身行禮,然後說道:“臣剛從紫宸殿陛辭而出,陛下命臣來見殿下,另外,今年山道的隱田之事,陛下命臣轉告殿下,要加緊些。”李賢微微沉默,然後朝著紫宸殿方向肅然拱手道:“兒臣領命。”轉過身,李賢看向皇甫公義和劉訥言說道:“二位愛卿先在這裡處理公事,孤陪王叔出去走走。”“是!”……東宮後花園之中,鬆柏間隔,雪人林立。李賢緩緩的走著,然後輕聲說道:“王叔知道嗎,很多事情,孤都沒法和皇甫公和訥言兄提,隻有王叔能體諒孤的處境……去年三郎之事,多謝王叔了。”“殿下客氣。”李絢微微躬身,然後說道:“殿下萬金之軀,眾人環伺,有些事情,既然無人看到,無人知道,那便是什麼都沒有,殿下咬死了,不出錯便可。”李賢腳步微頓,隨後問道:“王叔曆年離京之前,都會給孤一些建言,不知道今年,對於孤的處境,王叔可有相幫之法?”李賢轉過身,認真的看著李絢。眼神之中滿是真切。李絢輕歎一聲,隨後看向東宮深處,輕聲說道:“東宮之重,在福在德,臣早年便說過,多子多福,殿下若是能夠多有子嗣,便是福德所在,天降祥瑞,若能如此,便穩如泰山。”一朝太子,個人能力不說,若是你能有十幾個兒子,這便是一項天然優勢,誰也不能輕易動你。當年高祖皇帝退位太上皇,十年安穩,雖然也有太宗皇帝孝敬之意,但轉念去想,未嘗不是高祖皇帝在十年間連生七八個子女的緣故,這其中最深意層麵的思想博弈,是十分微妙的。李賢輕輕點頭,他為人聰明也想到了這一點。李賢隨後開口:“王叔,孤現在去做這些,會不會太晚了?”“晚?”李絢一愣,隨即搖頭說道:“不晚,這種事情永都不會晚,殿下身為太子,除了恪守皇命,承繼宗桃,亦是重責。”李賢眉頭一挑,他頓時就聽出了李絢話語當中的隱意。心中輕歎一聲,李賢轉口說道:“不知道孤還能為王叔做些什麼,蘇毗今年大戰,皇叔可有把握?”“有,吐蕃權貴已經無心再守昌都,剩下的不過就是步步緊逼,但又引而不發,到時候人心崩潰,他們自己會逃的。”李絢神色平靜,似乎昌都的一切,都在李絢的指掌之間。“不過也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殿下幫忙。”李絢微微躬身,看到李賢眼睛一亮,李絢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今年陛下和天後必定要東巡洛陽,殿下若是跟隨一同前往,還希望殿下能夠去探望一下代王妃,看看內外侍從是否怠慢?”李賢的神色頓時肅然起來,隨後,他認真的拱手道:“王叔放心,孤會帶三郎四郎,還有太平一起去的,若有人肆意妄為,斬了便是。”“多謝殿下。”……開化坊內,李絢緩緩而行,心中思索。皇帝和太子,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真的已經無法挽回了嗎?李絢今日所見,不管是皇帝,還是太子,都不希望一切走到所有人都不願看到的地步。但誰都沒有辦法。李絢對外都說,是李賢自己動了心,和李敬業有所勾連,才導致一切一步步滑向不可測的深淵。但實際上,真正導致這一切,是武後。朝堂的人心開始歸附李賢的時候,和李治曆來平分權利的武後,率先出了手。美其名曰試探,但實際上卻已經將刀劍遞了上去。李賢做了許多,最終的結果隻能是被逼起反抗。他一反抗,皇帝瞬間就坐不住了,因為李賢的反抗已經威脅到了皇帝。權利的皇位上,本來就隻能坐一個人。武後在皇帝有病的情況下,硬擠了上去,當太子出現的時候,就會對皇帝和武後產生擠壓。持續不停的擠壓下去,必然會有一個人被擠下來。所以說武後的反擊是必然的。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還在於皇帝。所以李賢必然會倒,當他開始擠壓皇帝權力的時候,他就便會倒。這個尺寸很難拿捏。所以對於武後來講,接下來的皇帝人選,最好是李顯。因為李顯的班底太淺,淺到了就連武後都可以隨意介入的地步,等到李顯真正開始強占權力的時候,皇位上,李治開始下台了。李賢不是不好,隻是他這個賢明太子出現的太早了,若是晚上幾年,那麼沒人能搶走他的位置。皇位,就那麼大。騎馬停在彭王府門前,李絢翻身下馬,然後牽著馬匹進入家中。家中不少人還是在收拾,府裡明天有不少人要和李絢一起去興海。見過母親之後,李絢才回到東院。東院隻有劉瑾瑜一個人。麹豆兒,裴詩彤,還有劉舒璧,還有霞兒,昭兒都不在。……幫著李絢脫下外套,劉瑾瑜輕聲問道:“陛下沒有怎麼為難吧?”李絢用熱巾擦了擦臉,搖頭道:“沒有,昌州的一切都由為夫去做,陛下和天後今年的重點並不在昌州,而在洛陽和突厥。”“洛陽?”劉瑾瑜手微一停頓,輕聲問道:“夫君可是聽說什麼了?”“長安重要,陛下和天後,不會讓亂子牽連到長安的。”李絢坐在坐榻上,身體微微靠後,輕聲說道:“太子身邊的人,出自長安的太多,真要出事,結果如何,誰也控製不住。”“那麼家裡應該就沒什麼事了吧?”劉瑾瑜忍不住的鬆了口氣。“不!”李絢搖搖頭,麵色凝重說道:“要小心,這個時候,最是容易被渾水摸魚的時候,家裡在長安洛陽所有的莊子,要定期派人排查,不定期派人抽查,要小心,彆被人在家裡埋進什麼不該有的東西,萬一被人發現就說不清了。”“好!”劉瑾瑜認真的點頭,她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種凶險。“其實真正危險的不是我們,是太子,如果被人在東宮栽贓什麼,就他如今的處境,他也說不清。”李絢沉沉歎氣。李絢記得,在原本曆史上,李賢是因為被人發現在東宮馬廄藏了幾百副戰甲,最後被定為謀反。很多人為李賢鳴冤叫屈,說李賢很可能是被人栽贓的。但在李絢看來,這種栽贓的可能不大。因為這裡麵風險太大。馬廄裡的戰甲一旦被李賢私底下發現,有甲有馬,隻要再有人,那麼李賢真要突然造反,皇帝也控製不住。而且馬廄那種地方,真的是一宮當中的要害所在。如果李賢被人在馬廄偷藏了幾百副戰甲而沒有察覺,他這個太子,也沒有多少存在的必要了。“娘子,為夫告訴太子,他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今年,為陛下再生出不止一個皇孫出來,這樣他才有救。”李絢看到劉瑾瑜下意識要開口問,李絢伸手,按在了她的嘴唇上,輕聲說道:“這有用沒有為夫不知道,為夫現在,就想和你多生幾個孩子。”“啊!”劉瑾瑜低沉的呼喚中,李絢已經一把將她抱起,抱進了臥房之中。劉瑾瑜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看到了麹豆兒和裴詩彤,也進了臥室……(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