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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低頭,看向依舊跪在殿中不退的二十四州酋長,眼神幽深,他淡淡的開口“難得突厥二十四部酋長皆在,說說吧,你們今年來此有何打算?”
“陛下!”阿史德·元珍沉沉的叩跪在地,沉聲說道“啟奏陛下,從上元三年起,突厥諸部屢造旱雪之災,天地懲戒,百姓凋零。
月前之刻,又有大雪滿地,牛羊凍死無數。
臣請陛下派左驍衛中郎將阿史那·泥熟匐和右衛中郎將阿史那·伽那返回草原。
祭祀先祖,庇佑草原。
臣願獻再獻戰馬八千匹,請陛下恩準。”
阿史德·元珍一句話說完,身後二十四族酋長同時叩拜在地,齊聲高呼“請陛下恩準。”
整個太極宮中,氣氛瞬間凝固。
突厥人看似是在請求,但這份氣勢,明顯是在逼宮。
殿內無數的番邦國使,這個時候雖然不敢抬頭看向皇帝,但全都豎起耳朵死死聽著。
……
“原來如此。”李治輕輕點頭,聲音平淡,他轉頭看向左側“左驍衛中郎將阿史那·泥熟匐,右衛中郎將阿史那·伽那,何在?”
“臣在!”兩聲應喝,兩名身穿鎧甲的中年將領從諸將當中走了出來,站立殿中,拱手應命。
跪在地上的二十四突厥酋長,下意識的抬頭。
看到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肅然恭敬的站在一側,他們有些愣了。
他們是真的沒想到今日兩人竟然也在。
根據他們之前獲得的消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自從上元二年秋試圖逃離長安被捕回之後,就一直被囚禁在府邸之中。
外人不得探視,內人不得出入。
自然也不會讓他們參加年底的正旦大朝會。
他們也從來沒有參加過。
所以二十四突厥酋長下意識的以為,這兩人今日依舊在囚禁在府邸當中,沒想兩人今日竟然出現在朝堂上。
而且他們之前竟然都沒有認出這兩人來。
當然,這是因為兩人今日都穿著一身紅衣金鎧,一身武將裝束,而且站的靠外靠後,所以突厥人一時間也沒有能夠認出他們。
但兩人今日既然已經出現,那麼一切就不像是之前草原上傳說的,兩人是被囚禁的狀態。
很多突厥酋長都懵了。
殿中其他外番朝臣也有些愣了。
大唐和突厥之間,真的有那麼多的衝突嗎?
……
坐在禦榻上,李治將所有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嘴角微微帶起一絲冷笑。
頭頂的白玉冕琉輕輕晃動,李治看向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輕聲問道“既然草原二十四部族酋長請求,二位愛卿,哪位願意回去?”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相互對視一眼,神色凝重。
最後阿史那·泥熟匐上前一步,認真拱手道“陛下,臣願意回草原一趟,祭祀天地之後,便很快返回長安。”
阿史那·伽那跟著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請春夏之時,往劍南和江南之地走一走,請陛下允許。”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兩人一前一後,態度已經清晰表明。
阿史那·泥熟匐暫且不說,他是要回草原的,但保證將來回來。
至於阿史那·伽那,他主動申請前往劍南和江南,就是告訴一眾突厥族人,他沒有要返回草原的打算。
李治輕輕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便就這麼定了罷了,左驍衛中郎將阿史那·泥熟匐返回草原祭祀天地先祖,右衛中郎將阿史那·伽那,沿運河南下吧,去吳越之地走走,然後去江右兩湘之地去看看。”
“臣等遵旨。”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同時深深拱手,然後後退一步,站回班列當中。
跪在地上的二十四州突厥酋長已經驚的麻了。
明明是他們今日來正旦大朝逼迫大唐皇帝放人,怎麼現在感覺,像是大唐皇帝早有預料,提前作了安排,隻派阿史那·泥熟匐一個人返回草原。
但其實,他們也更加願意接受阿史那·泥熟匐。
阿史那·伽那終究是頡利嫡孫,他在草原的威望更重。
但現在的草原上的突厥酋長最不需要的就是頡利的嫡孫回去。
可是雖然他們今日像是達成了目的,可是一切卻最後仿佛完全掌握在皇帝手裡一樣。
一切波瀾不驚,但卻讓人心神不寧。
原本突厥人已經做好了一旦皇帝不允許,他們就大鬨一場,甚至打賭逼鬥的計劃,但今日皇帝突然鬆口,讓他們一時間也有些沒反應過來。
而且冷靜下來,既然今日這一切都是皇帝預料到了,那麼返回草原的阿史那·泥熟匐,他的身上真那麼簡單嗎?
許多聰明人已經想到了其中的蹊蹺。
突厥人低頭不語,外番諸國使臣目光挑向阿史那·泥熟匐,眼神幽微。
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
……
“好了,既然突厥事了,諸卿就退下吧。”李治很隨意的擺擺手,目光似笑非笑。
阿史德·元珍這個時候,隻感覺一陣頭皮發麻,他趕緊向前,拜首道“臣多謝陛下隆恩,草原二十四族謝陛下隆恩……今日,單於都護府還準備了草原健舞,為陛下獻禮。”
“哦!”李治輕輕點頭,然後嘴角抿起,似笑非笑的看向阿史德·元珍,輕聲說道“草原諸族有心了,大朝之後,兩儀殿有宴,草原健舞,就放在兩儀殿宴會之上,讓草原健兒,為諸卿助興。”
太極宮朝會之所,莊嚴神聖。
兩儀殿宴請之地,諸事不禁。
“多謝陛下!”阿史德·元珍沉沉躬身,就要站起,這個時候,李治再度開口。
“難得草原各部有心,朕也得表示表示。”李治剛開口,阿史德·元珍還有一眾草原酋長,再度跪下,就聽李治繼續開口“冬日暴雪,恐傷突厥頗多,這樣吧,聞喜縣公!”
“臣在!”裴行儉站了傳來,對著皇帝沉沉拱手。
“三月以後,你代朕前往草原巡邊,若有遭難部族,及時予以賑濟,勿失朕望。”
李治輕飄飄一句話,殿中眾人,同時一凜。
兵部尚書裴行儉巡邊賑濟,你這哪裡是賑濟,伱這明顯就是衝著殺人去了。
殿中這些人,哪個看不出來。
薛仁貴殺伐狠辣,但裴行儉手段更在其上。
薛仁貴還在代州鎮壓,裴行儉又調到了北地,突厥人身上的壓力大增。
如今,眼下,他們能夠奪回顏麵的,就隻剩下之後的演“舞”。
……
大殿之中,已經沒有誰的心思是在大殿禮儀上,都在等著看著接下來大唐和突厥的暗鬥。
“啟奏陛下,賀奉瑞訖,獻禮已畢!”侍中劉審禮拱手站在大殿中央。
李治輕輕點頭,目光落在趙仁本的身上“趙卿。”
“臣在。”侍中趙仁本從左上走出,然後走入大殿中央,和劉審禮並肩。
兩人手中各捧一本奏章,記載大朝會的一切事宜。
李治輕歎一聲,說道“門下省今日辛苦了,二位辛苦了,稍後宮中會有賞賜送入眾卿府中!”
“多謝陛下。”趙仁本,劉審禮同時躬身。
“來卿已辭黃門侍郎之職。”李治的目光落在來恒的身上,站在隊列之中的來恒輕輕躬身,皇帝又看向張文瓘“之後,張相又代理了幾日。”
張文瓘同樣躬身,李治點點頭,說道“朝野關注,朕今日便做了決定賜來卿右散騎常侍,隨入宮中,常備谘詢。”
“多謝陛下。”來恒站了出來,認真拱手。
“嗯!”李治轉頭崔知溫,直接開口道“升尚書左丞崔知溫為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多謝陛下!”崔知溫跟著站出,認真拱手。
李賢神色複雜的看向崔知溫,李顯則是神色一喜,李旦麵目平靜。
皇帝隨後開口“擢給事中劉景先為尚書左丞。”
“多謝陛下!”劉景先隨即跟著站了出來,認真拱手。
禦階之上,李賢的神色頓時為之一喜。
劉景先是前相劉祥道的長子,而劉祥道早年任雍王府長史,後任刑部尚書,平章事,右丞相,進爵廣平郡公。
劉祥道的弟弟劉應道,早年迎娶隱太子李建成次女聞喜縣主李婉順為妻,如今任職吏部郎中。
一整個劉家和東宮的關係都十分密切。
李賢忍不住的看了上方一眼,隨後趕緊低頭,神色激動。
但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神色變化,被許多人看到了。
……
李絢的目光掃到了左側後的突厥眾酋長身上,不少的臉色這個時候有些難看。
對於大唐核心中樞的權利鬥爭,李絢就不信突厥人裡的聰明人看不到。
尤其他們幾個月前,還曾經和魔教合謀,試圖加速推進李賢被廢。
但現在,皇帝僅僅是一著棋子落下,太子的局麵立刻改觀。
雖然這一次進入政事堂的不是太子詹事皇甫公義,但崔知溫和東宮的關係並不交惡。
隻是因為權大將軍之事,雙方有些疏遠罷了,如今隻要李賢用心,未必拉不回來。
最重要的,是繼任的尚書左丞,是前相劉祥道的長子劉景先,和東宮的關係更近。
而且最關鍵的,是東宮的力量滲透到了尚書省高層。
太子的局麵一下子就樂觀了許多。
如此一來,突厥人想要利用大唐朝中動亂牟利的想法立刻破產。
阿史那·骨篤祿的臉色頓時就陰晴不定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側的典儀高聲呼道“大禮已畢!”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同時俯首跪倒。
禦座之上,李治微微點頭,隨後道“興!”
眾臣緩緩站了起來,肅然拱手。
李治看向殿中群臣,目光溫和說道“儀鳳三年,有賴諸臣工奮祚,國運日昌,儀鳳四年,還望諸卿繼續努力,為國而祚。
今日大年初一,亦是皇孫兩周年歲壽,稍後兩儀殿中準備了豐厚美食,歌舞嘉樂,還請諸卿盛享!”
“臣等遵旨,多謝陛下隆恩。”群臣沉沉拜首。
“當當當當當!”蕤賓之鐘響起,太和之樂應奏。
“朝訖,聖人出,兩儀殿大宴群臣。”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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