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陛下,臣請換單於都護府都護李德獎。”劉仁軌肅然拱手。皇帝抬頭,武後皺眉。殿內群臣全部麵色凝重,全都看向了劉仁軌。誰也沒想到他最後一刀砍在衛國公李德獎的身上。李德獎,衛國公李靖次子。李德獎,才智平常,無大功,無大過,故任其為單於大都護府長史。其兄李德謇,貞觀年間卷入太子李承乾謀逆案,流放吳郡。故衛國公李靖故世之後,李德獎為衛國公。“陛下。”劉仁軌再度上前,認真說道:“李都護在漠南多年,對草原了解無出其右,但同樣的,突厥人對他的了解也極為深刻,所以為免李都護出事,還是將他調回來為好。”大殿內的氣氛頓時一鬆,即便是李絢都忍不住的鬆了口氣。這一次突厥二十四族突然抵達長安,單於都護府沒有能提前察覺本就失職,免了他也不為過。甚至多年以來,突厥人心變化,他竟然也沒有察覺。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貶官流放了。但他是李德獎,衛國公李靖次子,現任衛國公。朝野之中雖然知道李德獎沒有什麼能力,但他是李靖的兒子,他在單於都護府,本就是以李靖的威名鎮壓突厥的。至於單於都護府的內部,都是由手下長史等人負責的,怨不到他的身上。現在將他調回來,其實是在保護他。然而最關鍵的,是在去年,英國公李積的嫡孫,英國公李敬業才剛剛造貶,今年又逃離,甚至實際上已經被李絢殺了。如果現在這個時候,朝廷再重處李靖的兒子,怕是軍中也難免要震蕩。“那麼便先將其調回來吧,調左衛將軍蕭嗣業北上,先探查清楚情況再說。”李治點頭,群臣拱手:“陛下聖明。”蕭嗣業也曾經任單於都護府長史,不過那個時候,單於都護府都護是相王李旦。他這個單於都護府長史,就是實際上單於都護府都護,他對草原的了解也很深,隻是對如今草原局勢變化沒什麼了解。不過用來摸清情況,進行部署倒也足夠了。“看來,還是要開戰啊!”李治的神色肅然起來,轉頭看向裴行儉,道:“兵部從即刻起做好出兵計劃方略……兼顧吐蕃之戰的同時,做好草原的出兵方略。”李治的目光落在了李絢身上,就見李絢似乎有些走神,他開口問道:“南昌王!”“臣在!”李絢迅速回神,然後拱手。“對於草原出兵方略,你有什麼好的建議補充嗎?”李治問的很直接,眾人的目光也看向了李絢。李絢是朝中年輕一輩當中的佼佼者,除了在大軍征戰中屢立軍功,在地方政務治理上,也頗有建樹。關鍵他足夠年輕,年輕人總是有一些出奇的想法。……頂著眾人目光,李絢向左站出,然後拱手道:“陛下,突厥人這一次二十四族齊來,怕不簡單像是來長安贖人的。”“沒錯,就算是贖人加上示威,也不需要二十四族酋長一起來。”李治輕輕敲敲桌案,沉吟著說道:“朕雖然大度,但朝中官員和將領的脾氣卻也都不小。另外還有吐蕃人,吐蕃人或許正希望朕多殺幾個突厥人,好讓突厥立起叛亂。這麼大的風險,沒道理二十四族的部落酋長一起來,難道真的不怕朕一鍋端了。”眾臣頓時沉默了下來,二十四部族的突厥酋長一起來,最大的目的應該是示威。在長安示威,然後勾連整個西域諸國共同反唐。畢竟如今大唐繁盛,每人咬一口,都夠吃的盆滿缽滿,滿嘴流油。武後目光看向趙鞏,趙鞏微微躬身。“南昌王,你是怎麼想的?”李治低頭看向李絢。李絢認真拱手,看著李治說道:“陛下,臣想,他們來長安的根本目的,還是來接人的,不過這人,應該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阿史那·泥熟匐,左驍衛中郎將,突利可汗之孫。阿史那·伽那,右衛中郎將,頡利可汗之孫。“原來,突厥二十四部落酋長,是來長安逼朕放人的。”李治眼神瞬間淩厲起來,突厥二十四部落酋長齊聚長安,迎接突利和頡利之孫北歸草原,草原再度迎來鼎盛。李治甚至都已經想好史書要怎麼寫了。怪不得突厥二十四部落酋長竟然能齊心一致,冒著這麼大風險一起來。“陛下,其實突厥人未必真的需要什麼可汗回去帶領他們,他們所需要的,很可能隻是一個傀儡。”李絢輕聲一句話,瞬間澆滅了李治心頭的無限憤怒。李治眉頭一跳,下意識的看向李絢,目光又看向劉仁軌,李敬玄,劉審禮,裴行儉,李景嘉和劉伯英等人,眾人齊齊點頭。這話沒錯,沒有人想要在自己的頭上弄一隻金箍。“所以,突厥人,不,更準確的講,是阿史那·溫傅,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傀儡。”李治身體微微靠後,目光看向前方虛空,輕聲說道:“甚至這一次,他也不過是在向其他突厥酋長展示能力,若是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能歸責大唐,激起眾怒。”“陛下英明。”眾臣同時拱手。沒錯,突厥人,不,準確的講,是阿史那·溫傅。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傀儡,並不需要真的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兩個人。大唐如果死扣著這兩個人不放,那麼他自然會去找其他最近的阿史那血脈,去做那個傀儡。那樣草原百姓也能接受。這種事情,根本不用彆人多說,殿中的群臣就能想出無數的手段來。甚至很多時候,真的假的都不需要那麼重要。甚至假的更好。……“那麼該如何做,朕總不能真的放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回到草原吧。”李治目光看向群臣。突厥人的目的是弄清楚,但是現在,必須想法應對突厥人的陰謀。“陛下。”李敬玄站了出來,拱手道:“剛才左相說,可以派人刺探突厥人情報,既然如此,那麼為何不將人安插在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身邊,他們應該是最知道突厥人虛實的人,收買滲透他們身邊的人,或許能取得奇效。”“這麼說來,趙國公是讚同放人了。”李治點點頭,然後看向劉仁軌。劉仁軌拱手,說道:“陛下,放人之策可行,但臣以為不用放兩人回去,放一人便可,突厥人最想得到的,恐怕是頡利之孫阿史那·伽那,所以,我們乾脆放阿史那·泥熟匐回去,盯死他,便可盯死突厥人主力所在。”“到時不需大軍,一支五千騎兵便可以直搗黃龍。”裴行儉拱手補充,神色鄭重。李治輕輕點頭,說道:“便如同當年衛國公行事。”當年李靖便是一支大軍直搗黃龍,直接抓了頡利,視整個突厥大軍於無物。“如此一來,隻要殺了阿史那·泥熟匐,哪怕他是傀儡,也足夠對突厥士氣造成毀滅打擊了。”劉審禮跟著讚同點頭。李絢,李景嘉,劉伯英,甚至裴炎都點頭讚同。“如此,便開始著手準備吧。”李治認真的點頭,看向劉仁軌說道:“兵部,戶部,工部,在不影響今年春種秋收之下,儘力準備;幽州,冀州,並州,朔方,甘涼,沙肅諸道州刺史,縣令,務必警惕,儘力探查突厥人的動向。”“喏!”劉仁軌拱手領命,大唐對突厥的戰爭機器,正式開始。“陛下,臣有奏!”裴炎這個時候站了出來。李治詫異的看著裴炎,問道:“裴卿,你還有什麼補充嗎?”“是的,陛下。”裴炎拱手,認真說道:“突厥人此來,以錢財誘長洛突厥族人,以眾勢逼朝堂放突利之孫,但想要以此裹挾西域諸國與其一起反唐,還不夠……”“直說,他們還會做什麼?”李治的眉頭已經再度皺了起來。“震之以威。”裴炎拱手,認真的看著皇帝,拱手道:“陛下,若臣想的沒錯,突厥人,應當還會在正旦大朝慶賀之時,與大唐演武助興。”……李絢聽到這裡,詫異的看向裴炎,裴炎說的沒錯,突厥人的確很有可能會這麼做。草原上本就有風俗,一場大會上,少不了要摔跤比鬥。贏的人不僅能夠獲得眾人的仰慕和喝彩,甚至還能夠獲得寶刀美人和戰馬,草原人的彪悍可見一斑。李治當然也知道這樣的風俗,所以在裴炎說完之後,他立刻就知道,裴炎所說不會有錯。突厥人必然會有這樣的算計。“北平郡王,伱和廣平郡公商議,左千牛衛和左金吾衛各準備五十名箇中好手,朕倒要看看,突厥人這一次準備派多少人出手。”李治嘴角帶出一絲冷笑,突厥人這一次帶超過兩百人進入長安,除了護衛安全,自然也做挑釁之事。“陛下,其人當中恐怕會有一二殺手鐧,請陛下準備戰將應對。”裴炎再度拱手。李治輕輕點頭,草原摔跤比鬥,總要決出一個最強者,這樣的人物如果出現,恐怕不是常人能打敗的。“陛下。”裴行儉站了出來,拱手說道:“突厥人既然要動,恐怕他們自己就會有目標,而且說不定還不是什麼摔跤,甚至有可能兵器決鬥,戰馬決殺。”“二位裴卿覺得,他們的目標會是何人?”李治身體微微前傾。就在這一刻,裴行儉,裴炎,全都轉過調過頭來看向李絢。在場的其他人看到這一幕,也全都同時看向了李絢。李絢神色肅穆,拱手道:“陛下,臣必定擊殺其人,為陛下賀!”李絢沒想到彆人會挑釁到他的頭上。不過想想也是,他們總不得去挑戰裴行儉和薛仁貴那樣的人物,他們的目標隻會是年輕人。而李絢又是大唐年輕一輩當中,名聲最大的,不選他選誰。但不管彆人為什麼選他,彆人既然選了他,那麼就必然要做好付出性命的代價。“好。”李治點頭,說道:“那你這幾日便在家中養精蓄銳,哪裡都彆去,突厥人真要動手,小手段少不了的。”“臣領旨!”李絢認真躬身。低身的瞬間,眼中殺氣凜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