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王府東院之中,麹豆兒和裴詩彤在陪著一歲多的昭兒和三歲多的霞兒玩鬨。房內隻有劉瑾瑜親手幫著李絢整理衣裳。一絲一縷,極為的用心。“娘子,你還記得昨夜問的未來嗎?”李絢看著眼前歡鬨的妻妾兒女,低聲說道:“馬上就要正旦大朝,為夫畢竟為陛下大壽漲了臉,應該會有所賞賜,但想來多是散官之類。真正能掙下的,還得是拿下吐蕃後封的嗣王,到時,昭兒也能封個郡王。”李絢如今是郡王,一旦他封了嗣王,李誌昭就能夠向上走一步,成為郡王。將來李絢,或者李誌昭立下足夠的功勳,那麼便是他也能被封為嗣王。一代一代,接續下去。劉瑾瑜目光看向院中的昭兒,輕聲說道:“朝爭如此激烈,三娘倒是希望他能離中樞遠一些。”“拿下吐蕃之後,若是陛下還在,為夫應該會一路往西,一路殺到西域。”稍微停頓,李絢說道:“本來應該有東南之行的,但突厥不安,從吐蕃殺往西突厥,最後坐鎮西域,穩定絲綢之路。”西北王,這是李治一直在為李絢設定的路線。劉瑾瑜詫異的看向李絢,輕聲問道:“會嗎?陛下會讓你掌管絲綢之路嗎?”“短時間應該是可以的,關鍵要看陛下能撐多久。”李絢輕歎一聲,說道:“若是陛下不幸,李顯即位,留有遺詔還好說,若無遺詔就麻煩了。”李治離世,遺詔是肯定有的。關鍵是遺詔當中有沒有關於李絢的內容,內容當中是怎麼寫的,這就很重要的。……“郎君扶持英王即位,英王應該不會虧待夫君吧?”劉瑾瑜有些詫異的看向李絢。朝中自有政治規矩,有功不賞,最後損傷的是皇帝的威信。李絢輕輕笑笑:“若是有人在他不停的耳邊鼓噪,那麼他甚至都不會讓為夫在前線待多久,即便是為夫和他的關係再好也是一樣。”劉瑾瑜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李絢,隨即咬牙說道:“朝中大臣是不會答應的。”“有的時候,再不答應,也比不上人家的枕頭風啊。”李絢輕輕冷笑。這世上再沒人比他更了解李顯。如果說李弘是天生的身體不好,李賢就是耳根子軟,李顯極有野心,身體卻沒多好,耳根子也軟,加上膽子也不大,可偏偏眼睛還瞎。一個韋玄貞,一個韋後。前前後後兩個韋家人,害他丟了一切。收拾心思,李絢低聲道:“其實真調回來也不是壞事,坐不上禮部尚書,但鴻臚寺卿,太常寺卿的位置也是能坐的,說不定還會被派到東南。”李絢目光閃爍,在西北,他有西北大軍,在東南,他的力量又何嘗少過。李絢就不相信,李顯他們敢將他派到幽州前線去,敢讓他去幽州前線積攢軍力。李顯敢,武後和朝臣也未必敢。“妾身估計,夫君所說之事可能都不大,畢竟還有天後在上麵,天後是不會讓英王胡來的。”劉瑾瑜站在李絢對麵,幫著他整了整衣領,然後看著他說道:“天後或許更願意夫君在外麵待著,還有武家那些人,也是一樣。”越是遠離中樞,威脅就越小,哪怕隻掌百萬大軍也是一樣。越是接近中樞,威脅就越大。哪怕手裡隻有兩三百兵也是一樣。“武家和韋家?”李絢輕輕點頭,神色恍然。以前的時候,他想的是把韋家當成抵擋武家的擋箭牌,這就難以避免韋家會坐大。甚至最後反過來侵蝕他的權利。但相反的,當韋家開始侵蝕他的權利的時候,李絢就可以反過來站在武家一邊,來打壓韋家。格局一下子就打開了。“不行,韋家不是武家的對手。”李絢輕輕搖頭,目光閃爍。“又不是真的要做什麼,隻是稍微的和武家靠近一些,如果韋家警覺起來,重新拉攏,我們就靠回去,但如果他們執迷不悟,我們便徹底的靠向武家。”劉瑾瑜言語之中的彆意深深。“那樣英王就危險了。”李絢輕歎一聲。“儘力就好,人做了什麼,總要自己承擔代價。”劉瑾瑜直直的看著李絢,說道:“夫君自己都說了,你常年不在京中,英王易被人吹耳邊風。若是他真的選擇信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便隻能夠被天後像廢了太子一樣廢了英王。到時候,大不了以相王為太子就是。反正王府和相王的關係也不差,而且相王那邊也還有竇家。”李絢笑笑。劉瑾瑜還在想著廢立太子的事,可真要到李顯即位,那時候就是廢立天子的事情了。但,廢立天子又怎樣,終究和他們無關。……李絢看著眼前的蕙質蘭心的妻子,溫柔一笑。自己的家人重於一切,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樣。為了這個家,為了自己,為了所有依附在自己身上的無數人,李絢必須謹慎。權利是最經不得考驗的,人心也是一樣。李賢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是三三兩兩的流言,便已經讓他舉止失措,甚至走到了謀反的地步。何其可悲。對於李顯的未來,李絢需要做的,就是儘量幫他在皇位上多待一陣,但僅此而已。所以從李絢幫助李顯登上太子之位開始,就要一步步的和他切割。關於自己府中的情況,李顯所知的,李絢都必須泯滅,免得未來他透露給他人。此外,在這個過程當中,李絢也要慢慢的靠向相王,和竇家靠近。至於李旦登基之後,竇家被武家收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竇玄德畢竟曾經做過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竇家,韋家,李絢的江南策略,終於逐漸的有了輪廓。當然,在此之前,他需要做的,便是先和韋家處好關係,一起合力廢了李賢,然後和竇家處好關係,廢了李顯。永遠不和誰徹底的綁死,才能在朝爭中遊刃有餘。這是李絢的想法,也是劉瑾瑜的想法。夫妻同心。其利斷金。……“現在說那些還都太遠。”李絢稍微斟酌,看著外麵冬日雪後的陽光,開口說道:“太子一旦倒下,韋家和武家立刻就要站出來,爭奪太子留下的東西。我們的精力主要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劉訥言,還有他身邊的寒門子弟,若是可能,為夫都要弄到西北,明的不行就暗的。”這些年,李絢雖然也從朝中弄了不少人,但其中小半都是彆人的棋子,而剩下的人又多數平庸,真正有能力者不過三五人而已。如果能悄悄的將劉訥言弄到西北,那麼李絢對地方的掌控力量必將大增。“昌州都督府長史是張公,這些事情,張公出麵最合適。”劉瑾瑜握住李絢的手,鄭重的點頭。靈犀一點。李絢鬆了口氣,然後說道:“至於朝中,我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東宮最表麵、最容易被人看到的財富,我們不能動,但是彆人看不到的地方,我們卻是可以想辦法做些手腳。”劉瑾瑜沒有開口,隻是輕輕的靠在了他肩膀上。李絢輕聲說道:“有些視線之外的東西,我們可以搶在韋家和武家之前搶走,然後做點手段,讓韋家以為是武家的人搶走了,讓武家的人以為是韋家搶走了,讓他們兩家鬥,陛下最不喜歡就是有人搶的太厲害。”皇帝還活著,韋家和武家就已經鬥了起來。皇帝不惱火才怪。“他們的主意都落在彼此身上,自然就不會太關注在我們身上了,反而反過來要拉攏我們。”劉瑾瑜輕輕應聲。“人心啊。”李絢輕歎一聲,說道:“當伱全心去幫他的時候,他以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但是如果你一直保持若即若離姿態的時候,他反而要花更大的力氣來拉攏你。”“所以……”“英王的事情,在他沒有登上太子之位的時候,為夫還是要儘力幫他的,畢竟韋家人這個時候願意出多少力氣還很難說,一旦李顯成為太子,那麼剛好,為夫這個西北道行軍大總管也可落實,若是他能夠更進一步,首先,還是要大封全臣。”李絢目光閃爍,輕聲說道:“至於剩下的,就要將韋家推在前台,我們躲後麵了,但是韋家必須足夠強。”“英王會想辦法助力韋家的。”劉瑾瑜輕輕點頭,李絢剛才說的很清楚,相比於李絢,李顯更相信韋家。劉瑾瑜也見過韋香兒,那的確是一個非常令人喜愛的女子。李顯能夠堅持到現在,不將她封為英王妃,已經算是相當難得了。“但是如今,娘子應該看的,是天後如何廢掉太子。”李絢握住了劉瑾瑜的手,極度認真的說道:“這個過程很重要,為夫不在長安的時候,娘子是否能夠保護這個家,就看這一次了。”劉瑾瑜微微一愣,隨即肅然點頭。說實話,親眼見證廢太子,這個世上恐怕也沒有多少人能有這個運氣。隻有經過看清楚這中間的一切,那麼一旦李絢不在長安,劉瑾瑜也能在武後的手下護住整個彭王府。李絢和劉瑾瑜說了那麼多,也從來沒有提過一句,其實他們真正要防備的人是武後。皇帝躲在幕後,武後站在前台折騰所有人。之所以不提,就是李絢不希望劉瑾瑜在武後麵前暴露出來,而隻要劉瑾瑜不暴露這一點,那麼武後就會自以為能夠將南昌王府的一切全部拿捏在手中。這很好。李賢被廢,雖然是自作孽,是皇帝的旨意,但從孝敬皇帝李弘故亡開始傳到今天的謠言,恐怕要更加的洶湧起來。皇帝心意,武後背鍋,但同樣的,武後的威嚴也在整個朝堂徹底的樹立起來了。李顯想要在這種情況下,從武後的手裡奪回權利,可不容易。韋家,在這種情況下,韋家能夠出的上力氣嗎?李絢心思微微沉吟起來,想要做到這一點,怕是得才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北門學士那邊怕也得動點手腳。最重要的是李賢。雖然說李絢已經認定李賢將要被廢,但在這個被廢的過程中,李賢還是能夠發揮一些作用的。當初李弘身亡,就有謠言說是武後毒害,若是如今再來一次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