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武後所說,李治這才有些無力的笑了笑。他轉過頭,看向一旁一臉擔憂的李賢,李顯,李旦和太平公主四人,開口笑道:“朕沒事。”李賢,李顯和李旦,雖然神色緩和,但心底那根弦依舊緊繃。尤其是李賢。皇帝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是召薛仁貴回京。誰是皇帝心中最信重之臣一眼可知。李賢更加清楚,早年間,薛仁貴不僅救過皇帝的命,同樣也救過武後的命。薛仁貴是皇帝的信重之臣,何嘗不是武後的信重之臣,召薛仁貴回京,恐怕更多的,還是為了幫助武後穩定的局勢。果然夫妻連心,遠勝父子。李治並沒有察覺到李賢心中的想法,看了秦鶴鳴一眼,然後又看向武後,說道:“大夫給病人治病,便應該讓其儘施醫術,不能因病人的身份而有什麼限製,況且,放血治病也未必不好,南昌王就曾經提過這種方法,不過是朕否了罷了。”當然,當初李絢提出的醫案更狠,皇帝更加不敢接受。“好吧。”武後對此事也是心中了然,她看向秦鶴鳴說道:“秦禦醫,是本宮剛才有些著急了……”“不敢。”秦鶴鳴趕緊躬身,說道:“天後為陛下,乃是人之常情,天後陛下夫妻情深,實乃天下楷模。”“好了,開始吧。”李治笑笑。武後滿臉不情願的點點頭,稍微退後,但她依舊還是緊緊握住皇帝的手。秦鶴鳴從另外一側,坐在皇帝的頭邊,然後重新取出兩根空心長針,在蠟燭上稍微炙烤之後,這才緩緩的插入到皇帝的百會和腦戶之中。極度的認真小心。長針全部插入皇帝的腦中,秦鶴鳴這才一邊輕輕的彈著銀針,一邊順口問道:“陛下,南昌王昔日也曾提出過腦中放血治療嗎?”“嗯!”李治輕輕的應了一聲,閉著眼睛回想道:“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南昌王剛入京,說話行事都很大膽……怎麼,秦禦醫沒有聽南昌王說過此事嗎?”“沒有。”秦鶴鳴搖搖頭,低聲說道:“說句陛下可能不信的話,臣和南昌王從未曾見過,更彆說什麼談話了。”“是了。”李治想了起來,說道:“朕記得當年南昌王在婺州任職時,秦禦醫已經離開了婺州,後來便到了劍南道……”“臣是在劍南道受到陛下照顧的。”秦鶴鳴微微點頭,然後說道:“到了成都之後,才知道是南昌王找到了臣,然後推薦給了陛下,不過臣這幾年一直在蜀中行醫,沒有機會見到南昌王。”“先生和南昌王在風疾治療上,用的是和南昌王一樣的手段理念。”李治低聲說道:“媚娘,一會將南昌王早年和朕討論的關於醫術的記錄,抄寫一份給秦先生。”“是!”武後微微點頭,從皇帝話語的微妙變化當中,武後能夠聽出,秦鶴鳴的治法的確有用。甚至她看的更加清楚,在皇帝說話之間,黑色的血液已經從皇帝頭頂的針管當中流了出來。皇帝卻在依舊和秦鶴鳴說話,沒有絲毫察覺。這些都是秦鶴鳴的刻意引導,武後不得不承認,這位秦禦醫,的確有些手段。李賢也在一旁看著,神色肅穆的同時,也忍不住的放鬆,臉上帶出一絲欣喜。片刻之後,秦鶴鳴針管之中的鮮血已經變紅。“好了。”手指輕輕一彈,針管當中已經不再流出鮮血。中食二指輕輕一挑,兩根銀針已經相繼跳了出來。一切還沒完,秦鶴鳴雙手在皇帝頭頂上輕輕的按壓,讓皇帝一陣陣的感到舒服。這個時候,秦鶴鳴才繼續道:“陛下今日的舉動應當引以為戒,不能再有如此的情緒變化了。”“今日是情況特殊,朕才不得不為之。”皇帝搖搖頭,苦笑道:“朕也不想的。”“臣隻是告誡,能做的,就是請陛下及時吃藥,若是陛下及時吃藥,今日之事也許不會再爆發。”秦鶴鳴再度提點了一句。李治最是敏感,忍不住的問道:“朕這病?”“此番運氣好,陛下這幾年的調養有功,借著今日的情緒震蕩,臣這才恰好的將風血引出,但下次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稍微停頓,秦鶴鳴還是說了兩句好話:“不過眼下隻要調養的好,按時吃藥,三兩年內是不會複發的,但要按時吃藥。”“那就多謝先生了。”李治笑笑,說道:“皇後,後麵的事情你處理吧。”“臣妾明白,三郎,四郎,你們送秦禦醫先回去吧。”武後抬頭看向了李顯和李旦。“喏!”李顯和李旦恭敬的領命,然後看向秦鶴鳴說道:“先生請。”“臣告退!”……大殿之中,李治在床上躺著,武後和李賢站在一旁。李治開口,說道:“告訴元卿,朕要在一個月內,看到那個姓蕭的,還有李敬業的人頭,他要是做不到,就去好好的去做他的著作郎吧。”“臣妾領旨。”武後認真的點頭。“太子。”李治接著開口,說道:“從今日開始,你開始徹查河南道所有隱田之事,慢慢來,不要著急,河南道查完,再查江南道,江南道查完查劍南道,西北道和河北道放在最後查。”“喏!”李賢肅然拱手,他明白皇帝是擔心西北道和河北道的大軍之事。所以兩個地方才最不能輕動。“洛陽和長安城中如何?”李治輕輕鬆了一口氣。“魔教中人,試圖衝擊洛陽幾家府邸,但好在沒有造成什麼損失,倒是長安。”稍微停頓,李賢拱手說道:“突厥人試圖衝入左驍衛中郎將阿史那·泥熟匐和右衛中郎將阿史那·伽那的府邸,但左相早有預料,衝擊之人,被全部格殺。”“左相還是有所預見的。”李治躺在床上平靜的笑笑,說道:“明日清晨讓左相一個人來和朕說說話,其他的事情皇後幫朕處理。二郎,伱要盯一下江南那邊,讓曹王和越王多注意那邊不一樣的動靜。”“兒臣領命。”李賢肅然的拱手。“放心,沒有大事的。”李治不在意的擺擺手,說道:“西域之事了結,裴卿就要回朝了,蘇毗之事也差不了太多,到了秋末,便可召南昌王回京,讓燕國公守在蘭州,平衡四方,天下便不會有大事,更彆說,朕還在。”“是!”李賢躬身。“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不要對太子妃多講。”李治再度叮囑兩句。“兒臣領旨,兒臣告退。”李賢躬身,然後緩緩的退了下去。殿中一時間隻剩下了皇帝和武後兩個人。李治輕聲說道:“朕真的擔心這一次過不去,媚娘。”“陛下自有天佑。”武後幫著皇帝蓋了蓋被子。李治搖搖頭,說道:“二郎的性子還是差的多,還是得要磋磨,隱田那些事情,就讓他在前麵去查,你在後麵盯著,該如何做,你清楚,朕也放心,慢慢來,該朕和你的東西,誰也搶不走。”“是!”武後有些感動的點點頭。她和皇帝這幾年裡篳路藍縷,節衣縮食,為了諸方大戰辛苦籌集錢糧。甚至就連南昌王那樣的小輩都知道朝中的不容易,在西北奮力搏殺,處處為朝中節儉,但偏偏還有人挖朝中的牆角。挖她的牆角。這一點是武後所不能容忍的。大唐的錢糧,大唐的戶部全部都歸她管。李賢一下子查出那麼多隱田,多少有些讓武後難看。但是,這麼多隱田一下子出現,武後立刻嗅到了無數錢糧的味道。她已經做好了要殺人的準備。如今一切有太子在前麵擋著,她更好殺人。“還有,媚娘,告訴元萬頃,讓他想想,今日之事,他究竟錯在了什麼地方,才讓一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李治躺在禦榻上,輕輕的拍著武後的手背,輕歎一聲說道:“媚娘,出不得錯啊!”“臣妾明白。”武後認真的點頭。今天的事情,著實也將她嚇了一跳,如果皇帝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倒黴的,絕對是她。太子登基,她這個皇後立刻就會變成太後。站在太子身邊的無數人,立刻就會衝出來和她爭權。以李賢的性情,絕對會在背後暗地裡支持這些人這麼做的。太後的確有乾政的機會,但那是在皇帝還沒有成年的情況下。但現在李賢不僅成年了,而且他還有他自己的太子妃,有他自己的兒子。甚至現在,他就可以為他的兒子,娶上一門極有價值的姻親,助他奪權。這樣一來,武後想要再度掌控朝堂,幾乎沒有任何可能。……“今夜就在這殿中歇息吧。”李治抬頭,看向眼前的武後,輕聲說道:“有你在朕身邊,朕能安心許多。”“是!”武後柔柔的應了一句,她能夠感受到李治心中的虛弱不安。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上一次,還是在廢長孫無忌的時候。至於更早,則是在廢王立武之時。突厥也好,魔道也罷,甚至李敬業,都無法動搖皇帝一絲半點。真正讓皇帝擔心的,是生死。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治已經幽幽的睡著了。武後讓人將桌幾抬到一旁,然後開始認真的處理公文。……應天門下,一片清靜。李賢站在城門下,望著遠處的洛陽城,目光複雜。此刻的洛陽城中,一片歡慶。皇帝雖然在乾陽殿過大壽,但整個洛陽,卻是連續大慶三日。吏部,鴻臚寺,光祿寺,洛州府,還有洛陽和河南二縣,都準備了充分的遊街隊伍,來慶賀皇帝生辰。但今日,就差一點。李賢沒有回頭,但在他的腦海中,身後的整個皇宮中,隻有兩個人。一個是躺在床榻上,麵色蒼白的皇帝;一個是坐在皇帝身邊,用一根筆掌控天下的武後。至於他這個太子,隻有返回自己的東宮。轉身,李賢朝著東宮方向走去。沒有人注意到,無聲無息之間,已經有一道人影從黑暗中,突然閃出,在李賢拐彎的瞬間,混進了他的隊伍當中。一身的東宮臣屬的官服,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後一起和李賢進行東宮。進入東宮大門的瞬間,人影抬起頭。……月光下,李敬業的臉上滿是陰冷的嘲諷。叫秦鶴鳴,不叫其他禦醫,是因為更好保密。秦鶴鳴新來宮裡,裡外沒什麼關係,但其他禦醫就不知道背後和什麼人有關聯。……好吧,其實就是不想寫和其他禦醫爭奪治病的方法細節,太水字數。(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