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陽殿內,紮巴拉出乎意料的沉沉躬身:“陛下,我朝讚普他日必來長安求親,並且願以蘇毗昌都作為婚約聘禮。”紮巴拉一句話,乾陽殿內頓時一靜,隨即無比的嘩然起來。紮巴拉竟然用蘇毗王都昌都來作為吐蕃求娶太平公主的聘禮,這份聘禮也有點太重了。“國使,這件事情你做不了主。”李治平靜的聲音讓整個大殿之內一時徹底的安靜了下來。內外群臣全部頷首。紮巴拉說到底,不過是吐蕃扔在大唐的一顆死棋罷了。他說的話,做的事,雖然能夠代表吐蕃,但回頭吐蕃那邊一句說不承認,就不承認了。“另外,今年昌都或許還屬於吐蕃,但明年就不一定。”李治俯身,盯著紮巴拉說道:“你不能用不屬於你們的東西,來說大話……國使,伱這一套拖延時間的話語沒用。”李治終於還是徹底點破了紮巴拉的心思。紮巴拉真正的關注點,從來就不在太平公主的身上,而是在昌都。今日,李絢能殺入昌都,那麼到了明日,他就能徹底的拿下昌都,拿下整個蘇毗。可一旦大唐和吐蕃達成婚約,那麼蘇毗,昌都,李絢就不能再攻打了。用一個吐蕃未必承認的婚約,換取吐蕃休養生息的時機,簡直不要太劃算。甚至於一旦大唐答應,那麼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主動嫁女和親,那樣在其他諸國的眼裡,大唐是什麼形象。會不會讓他們認為,是大唐內部出了問題,才不得不答應聯姻。這位吐蕃國使的心思簡直不要太險惡。“陛下。”紮巴拉仍舊不甘心,還要說些什麼,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高呼從則天門下傳來:“六百裡加急軍報。”隨即更多的高喝聲傳來:“六百裡加急軍報。”紮巴拉頓時一驚,趕緊調頭看去,就見一名風塵仆仆的千牛衛從外麵衝進大殿,然後直接跪在殿中,沉聲說道:“西域六百裡加急軍報。”“快拿來。”李治立刻抬頭,一側的王福來迅速快步向下。一封滿是灰塵的包裹,被很快遞到李治麵前的桌案上。李治心中驚訝,然後,當著群臣的麵直接打開,取出軍報。僅僅看了一遍,李治就滿臉驚喜,然後又再看了一遍,這才直接開口說道:“兵部尚書,聞喜縣公奏報,儀鳳三年七月,西突厥處木昆部投誠,吐蕃前相讚悉若退入大雪山,西突厥十姓部落,徹底平定。”紮巴拉愣了,今日他收到了南昌王殺入昌都的消息,之後,皇帝又戳破了他企圖拖延時間的計策,現在就連西突厥之戰,也被大唐徹底平定。一陣灰蒙蒙的感覺,莫名的升上了他的心頭。既是為吐蕃的未來前景,也同樣是為他自己的未來前景。“臣等恭賀陛下,武運昌隆,萬壽無疆。”殿內群臣的聲音頓時將紮巴拉驚醒,他趕緊躬身,剛要說什麼,就見李治直接擺手,說道:“今日朕之大壽,國使就彆說什麼掃興的話了。今日典禮到此為止,稍後宮中準備了美酒美食,請諸位共享。”“臣等多謝陛下。”群臣躬身。皇帝從左側而退,太子,英王,相王等人,緊緊跟隨。落在後麵的太平公主,狠狠的盯了紮巴拉一眼。……一名七品大理寺評事,一身綠袍平靜的站在人群中,耳邊響著乾陽殿中傳出的種種消息,無所謂的搖搖頭。殿中那些事,都是朝中的大人物才能參與的,他們這些人能夠在過會混上一頓皇帝的賜宴,便已經是極為幸運之事了。不過朝中在蘇毗和西突厥取得大勝,能夠挫敗突厥和吐蕃人銳氣,實在讓人提氣。尤其是那些吐蕃人,竟然敢圖謀我大唐真正的公主,哼,真是該死!大理寺評事抬頭望向遠處的乾陽殿,心中冷笑,說不得哪一日,吐蕃讚普,就會像一條狗一樣的被抓到大唐。就像是當年的突利和頡利一樣。收回目光,大理寺評事目光隨意的看向四周。這裡其實絕大多數官員他都不認識……一道熟悉的麵孔閃過,大理寺評事沒在意的轉了過去,然後僅僅是幾個呼吸之後,他就瞬間愣住,然後有些僵硬的轉過頭。但剛才那道麵孔已經消失不見。會不會是他看錯了?那個人怎麼可能現在出現在洛陽?他不是已經被貶到了柳州任司馬,怎麼會又突然出現在這裡。這怎麼可能。絕對是他看錯了。大理寺評事猛地再看一眼,麵色已經無比凝重。如果他是任彆的官職,或許他必須承認,他自己很有可能看錯的,但他是大理寺的人,怎麼可能會輕易看錯。而且那個人,當年在大理寺的時候,他曾經近距離接觸過,哪那麼容易看錯。深吸一口氣,大理寺評事已經平靜了下來。他的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這裡是皇宮,皇帝大壽之時,四周都是無數來曆複雜的官吏。毫無疑問,那人今日能夠出現在這裡,絕對有人給他打開方便之門。這些人說不得就在皇城守衛當中,自己如果真的輕易去找某個人,難免會找錯人。而且那人出現在這裡,在四周的臣僚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同黨。他如果真的表現出什麼異樣來,說不定,一把刀就已經從背後刺入了他的體內。到時候,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種事情,他們這些大理寺的人,一輩子不知道經曆過多少了。敬酒,對,敬酒,一會敬酒的時候,去找寺丞,寺正,還有寺卿。如今的大理寺,經過張文瓘和段寶玄前後兩代大理寺卿,風氣極正。更彆說還有狄仁傑這樣的人物作為表率。對,狄仁傑。……乾陽大殿之中。鐘磬之聲輕響,鼓樂之音遍布。觥籌交錯,賓主儘歡。劉瑾瑜坐在稍前一點的位置,幾乎可以說是在諸郡王夫人的最前。僅在嗣鄭王李敬和鄭王妃的後麵。右側高台之上,皇帝和武後正在對坐飲酒。,李賢,李顯和李旦三兄弟也在彼此交談。太平公主一個人坐在三位哥哥的側麵,距離皇帝她竟然最近。不過她倒沒有怎麼的拘束,也沒有多無聊,目光全部都放在了眼前的上百個機關人偶的身上。沒錯,這些都是劉瑾瑜從家中取來的,由李絢親手雕刻的機關人偶。秦王破陣舞,還有上元舞。一批批將士,舞女,不停在殿內翩翩起舞,令人目不暇接。世人皆知秦王破陣舞,但後人很少知道高宗上元舞。李治即位之後,一度下令把秦王破陣舞廢止。他的理由是秦王破陣舞的畫麵他不忍觀看,怕睹舞思人,但宮廷不能沒有舞樂。於是,根據自己的個人喜好,李治親自編創了《上元舞》。《上元舞》的舞者有一百八十多人,舞者的服飾有五種顏色,象征五元之氣,分彆是《上元》、《二儀》、《三才》、《四時》等等十二個樂段。十二個樂段相互演奏起來如行雲流水,非常連貫。場景宏大,震撼十足。近年來,已經是皇帝宴飲娛樂、慶典過節時必奏的一個舞曲。當然,秦王破陣舞,在這種重大典儀當中,也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外族人,他們更認可秦王破陣舞。……舞樂繼續,胡旋舞上場。美豔動人的舞娘,潔白妖嬈的身姿,格外的魅惑迷人,令人目不暇接。歌舞暫歇,一名藍袍道士從人群當中走出,然後看向皇帝拱手:“貧道寰天,拜見大唐皇帝陛下,恭賀皇帝陛下萬壽無疆。”“大唐皇帝陛下。”李治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看著眼前人淡淡的問道:“你不是唐人,敢稱寰天?”“貧道道祖麾下,隻是如今受安北都護府聘請,為陛下表演幻術,自然要從雇主立場而論。”寰天微微躬身。李治身體靠後,淡淡的說道:“你的這番話,倒是頗有些戰國策士的風采了。”“陛下謬讚。”寰天仿佛沒有聽出李治的內涵,繼續躬身道:“臣聽聞大唐宮廷幻術士沙斯為天下第一幻術大師,不知貧道能否有幸與之一比。”寰天的聲音平靜也並不高,但卻清晰的傳入到殿中每個人的耳朵裡。眾人手裡的酒杯瞬間停下,全部抬頭看向寰天。寰天這話聽起來是在挑釁沙斯,但何嘗不是在挑釁皇帝,挑釁大唐。李治坐在高台上,微微搖頭,說道:“你的運氣很不好,沙斯目下在長安……朕的壽誕,不僅要在洛陽大宴群臣,也要在長安大宴群臣,沙斯今日奉命在長安為眾卿表演取樂。”說到這裡,李治看向寰天,似笑非笑的說道:“朕原本以為今日看不到幻術表演了,沒想到竟然有你出來,也好,今日就讓眾位愛卿,也看一看你的幻術功力。”寰天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可是知道的,沙斯如今就在洛陽,就在皇宮。正是因為確認沙斯如今在此,他才要站出來和沙斯一比,以挫沙斯的銳氣,同時挫大唐的銳氣。但現在,皇帝根本不給他和沙斯比拚的機會。是怕了嗎?不,沒有會覺得大唐皇帝怕了。人們隻會覺得,在大唐皇帝的眼中,他寰天根本沒有和沙斯相比的資格。什麼阿貓阿狗,也配和大唐宮廷幻術師相比。寰天的心中,一陣惱火直上心頭,但瞬間就強行壓製了下來。雖然他的臉色轉換很快,但還是有很多人看到,但也沒有多少人在意。說實話,真的是什麼阿貓阿狗……寰天神色肅穆,稽首:“今日麵聖,貧道謹以拙技,呼風喚雨,祝大唐國祚綿延,陛下萬壽無疆。”“開始吧。”李治淡淡的抬頭。“咄!”寰天站直身體,手中拂塵一擺,下一刻,法訣已在手中成型。抬頭向天,法指外揚。兩股無形的元炁直衝向天,瞬間,一層濃烈的陰雲在大殿半空出現。“喝令:雷霆。”寰天話音未落,頃刻間陰雲之中,雷聲響動,雷蛇狂竄。一時間,氣勢格外的驚人。太平公主一時間都忘了玩弄手上的機關人。就在這個時候,皇帝平靜中帶著無聊的聲音響起:“儘是些民間雜耍,朕還以為能有什麼上乘本事。”太平公主回頭,李治一臉的淡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