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則天門下。裴炎平靜的朝外麵走去,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後麵傳來:“子隆兄。”裴炎微微一愣,回頭,就看到元萬頃追了上來。看到裴炎,元萬頃笑著說道:“聽說刑部又被太子找麻煩了。”裴炎麵色平淡的點點頭,仿佛剛剛在乾陽殿中挨批的人不是他。元萬頃臉色同時平靜下來,問道:“上次拜托子隆兄調查的事情,查怎樣了?”裴炎同樣鄭重起來,目光掃向四周,這才發現四周的官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則天門下隻剩下他們兩人。裴炎這才開口:“南昌王府一切安靜,南昌王妃平日裡也不常出門,有事要麼就去左相府邸,要麼就找左金吾衛郎將秦明幫忙,衛尉寺卿偶爾也上門,另外,還有相王妃也常去,其他就沒了。”“看樣子,那件事應該是和南昌王無關。”元萬頃鬆了口氣,但同時臉色又凝重了起來。裴炎微微頷首,說道:“你說的沒錯,應該是和南昌王無關的,南昌王府也沒有多少力量能做這些事情。”“那麼便隻剩下一處了。”元萬頃抬頭看向裴炎。“應該隻剩下一處了。”裴炎抬頭,看向前方的乾陽殿。“子隆兄不要胡思亂想,這件事和宮裡沒關係。”元萬頃直接搖頭,說道:“因為到現在,宮裡也不知道他究竟死沒死?”裴炎一愣,立刻明白了過來。如果明崇儼是宮裡的人殺的,那麼在其他方麵宮裡總會顯露出一絲異樣來,不管是天後,還是皇帝,都是一樣。但現在,即便是皇帝和武後,隔二連三也要問上一句。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明白,這件事情是和二聖沒有關係的。“這麼說來,東宮私底下,還有一批人手?”裴炎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所以要拜托子隆兄再幫個忙。”元萬頃微微躬身。裴炎擺擺手,說道:“萬頃兄直說。”“太子殿下這一次從東南弄了一株八尺高的海底樹,聽說就動用了越王和曹王的不少人手,現在想請刑部的人,查一查。”元萬頃甩出一個裴炎完全不知道的消息。“原來這才是太子進獻給陛下的禮物。”裴炎頓時恍然明白了過來。隨即他抬頭看向元萬頃,不解的問道:“萬頃兄,這些事情,密衛自己就能查清楚,何必要用刑部的人手,而且自從當年時候,刑部在東南行事就越發的艱……原來是在拿刑部的人手做餌。”裴炎恍然明白了過來。當年的那件事後,裴炎在東南得罪了不少的世家大族,刑部的人出現立刻就會被注意。元萬頃現在要利用的就是這一點,以刑部的人為餌,調查曹王和越王的事情。就像之前盯著南昌王府和東宮也是一樣。刑部的人雖然是老手,但終究沒有密衛的人專業,當他們的行跡落在南昌王府和東宮眼裡的時候,就是密衛開始積極行動之時。“子隆兄多想了。”元萬頃笑著搖搖頭,說道:“東南之事不用去查,時間一長自然會露出馬腳,如今重要的,是洛陽之事。”“洛陽!”裴炎立刻明白了過來,說道:“這一次,曹王和越王也會進京,為陛下慶賀壽誕。”“其實除了像南昌王那樣的,其他幾乎所有的宗室親王,郡王,都會回到長安為陛下慶賀,”元萬頃抬頭看向裴炎,認真的說道:“除了論欽陵那種人,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捋大唐的虎須。”裴炎讚同的點頭,隨後問道:“那麼南昌王這一次,能夠全身而退嗎?”李絢的進軍奏折已經送到了長安,如今已經逐漸的散布了開來。裴炎身為刑部尚書,還是有資格看到的。“不知道,子隆兄應該明白,南昌王已經進軍蘇毗了,若是有所成績,也當在陛下大壽之時消息傳回。”元萬頃感慨一聲,說道:“其實萬頃也希望南昌王能做大唐冠軍侯那樣的人物。”裴炎的眼睛一眯,冠軍侯除了軍功蓋世以外,最重要的是他活得短。差不多也就是南昌王現在的年紀。準確的,也就比南昌王大四歲。“天妒英才啊!”裴炎突然幽幽的看向元萬頃,說道:“四年的時間,應該足夠南昌王拿下邏些吧。”元萬頃微微點頭,說道:“南昌王兵鋒淩厲,萬頃覺得朝中應當鼎力相助,拿下邏些之後,最好在西北走一走……”“戰場凶險。”裴炎眼神幽微,他們都是飽讀史書的人,當然都知道,霍去病是因為殺戮過多,導致河湖之中滿是屍體。他自己卻偏偏在這些滿是屍體的河湖當中引水,最後一病之下,一命嗚呼。但他又豈會胡亂飲水,無非就是殺的太遠,後勤跟不上。兩人目光對視,相互之間已經心照不宣。“最近一段時間,東宮相對要安靜的多。”元萬頃輕鬆的就將話題轉移了出去。“嗬!”裴炎冷笑一聲,東宮的安靜,其實就是在說太子將注意力放在真正需要放在的地方,而不是其他亂七八糟的地方。太子一專心在朝政上,立刻就有人倒黴。這個人主要是裴炎。今天已經是裴炎這個月第三次被皇帝叫進宮去訓斥了。元萬頃稍微停頓,然後說道:“東宮的那些人,暗地裡做了不少事,不過在這些人的背後應該還有其他人在,不然僅憑這些人,他們還殺不了世隱真人。”裴炎的神色肅然起來,忍不住的點頭讚同。“最後一件事情。”元萬頃示意裴炎往外走,他們兩個在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再長,就難免會引人注意。“麻煩子隆兄找一些人,幫忙將高岐,引去嘉善坊。”元萬頃話一說完,裴炎立刻愣住了。他看向元萬頃說道:“萬頃兄,嘉善坊可是胡人的地盤,甚至就連突厥使團都在那裡,高岐如何會去那種地方?”“就說,那裡有世隱真人的消息。”元萬頃輕飄飄的一句話,裴炎頓時感到頭皮發麻。元萬頃不久之前,才讓裴炎對外散發消息,說明崇儼最後失蹤在了突厥。現在又要將東宮的人,引導和突厥人見麵。這裡麵的算計不要太明顯。真要有一點半點泄露出去,裴炎立刻就會有大麻煩。即便是他現在一時半會躲過了,將來一旦被人掀出來,立刻就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可以做。”裴炎一句話答應地異常乾脆。元萬頃微微一愣,轉身看向裴炎,問道:“子隆兄是認真的嗎?”“萬頃兄是認真的嗎?”裴炎一句話直接反問,元萬頃不由得發愣。裴炎大踏步的向前走,同時說道:“刑部會幫忙保護突厥人,其他的事,請恕子隆愛莫能助。”這麼大的事情,元萬頃輕飄飄的‘幫忙’,就要讓裴炎將巨大的政治風險賭進去。這樣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去乾。而且說這話的人,隻是元萬頃,而不是天後。明崇儼在的時候,做事就會周全很多。不像元萬頃,將天下人都當成是了傻子。他自己在算計什麼,真的以為裴炎看不出來。這種算計太子的事情,如果得到天後的直接授意,裴炎自然無所不尊,但元萬頃現在這些,明顯是他自己的算計。裴炎這種人,怎麼可能因為元萬頃簡單的一句話,就去步江充李廣利的後塵。當年江充和李廣利,的確廢掉了武帝的太子劉規,但事後,武帝反悔。相關參與人等全部都被斬殺殆儘。更令裴炎感到不適的,是元萬頃一副站在背後算計,而讓他在前麵衝鋒陷陣的架勢。現在的元萬頃可還不是宰相。……看著裴炎遠處的身影,元萬頃緊緊的皺起了眉頭,裴炎怎麼這樣,這些都是天後……冷哼一聲,元萬頃轉身,返回北門。沒有他裴炎,難道事情就做不成嗎。大不了手段做的粗魯一些,反正那樣也更符合突厥人的性子。……皇城東南,思恭坊。彭城郡公府。劉仁軌行走在後院小花園中,劉瑾瑜在一旁扶著劉仁軌行走。“三娘,你有好幾年沒有來這裡了吧?”劉仁軌在站在石橋上,看著下麵的流水,心中感慨。“自從當年孝敬皇帝故世之後,郎君就一直在外征戰,孫女沒有陛下和天後召喚,也不好輕離長安。”劉瑾瑜甜甜的笑笑,說道:“若是郎君被召回中樞,年年陪陛下東巡,孫女便能天天過門來陪伴阿翁。”劉仁軌側頭,看向東側的高牆,高牆之後,便是南昌王府的玉龍苑。這一次皇帝大壽,劉瑾瑜陪著彭王妃歐陽氏一起趕到了洛陽。一牆之隔,她便可以天天來陪祖父。要知道,當年她可是在日日在這座院子裡,幫祖父處理公文。“四娘跟三娘說過,想要在牆上開個小門,這樣來往也方便一些,不過三娘覺得家裡還有母妃,所以就沒有這麼做。”劉瑾瑜低聲說了一句。劉仁軌立刻讚同的的點頭,說道:“你的顧慮是對的,行事還是要有規矩。南昌王府和我家雖然至親,但外人的眼光還要注意,否則一句私相授受,便十分的不妥。”李絢終究是宗室郡王,還是邊州都督。雖然他和劉仁軌家是翁婿關係,兩家隔開,彆人或許還不會多說什麼,但一旦私自打通,立刻就是勾連的罪名。“反正不過多幾步路的事情。”劉瑾瑜笑笑,說道:“嶽翁家裡的賀禮準備的怎樣了?”“這事不需要伱們操心。”劉仁軌看向劉瑾瑜,輕歎一聲,說道:“你是想問你家相公的事吧?”劉瑾瑜有些羞澀的低頭。劉仁軌搖搖頭,說道:“告訴你,阿翁也不知情,自從他出兵以後就沒人知情,不過他的進兵策略倒是沒問題的,隻是……”“怎麼?”劉瑾瑜臉上頓時詫異。“有人懷疑,南昌王在私下裡有一支暗探,替他刺探軍情,此事你知道嗎?”劉仁軌臉色凝重。“知道啊!”劉瑾瑜一臉的不明所以,說道:“是南昌王的護衛,用作暗探之使,這事密衛、光祿嗣、宗正寺都有備案,甚至就連兵部軍報上都有請功,隻是因為王府護衛,所以隻賞了錢財……”看到劉瑾瑜似乎想到了什麼,劉仁軌頓時無語:“你家相公又在算計人了!”劉瑾瑜低頭笑笑。一陣腳步聲,突然在後院門口響起。劉仁軌詫異的抬頭,就看到劉元朗和竇思泰同樣一臉凝重的站在後院門口。“父親,太子獻給陛下的壽禮,被盜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