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李賢率先站了出來,肅然拱手道:“東宮一切諸事,都由兒臣承擔,請父皇降罪。”“連發生什麼都不知道,就急著請罪,你這個太子……”李治有些失望的看了李賢一眼,目光看向張大安:“張卿。”“陛下!”張大安跟著站了出來,肅然拱手道:“此案東宮雖有涉及,但隻是提前有所察覺,並非元凶,還請陛下詳查。”李治深深的看了張大安一眼,揮手道:“講!”“是!”張大安心中鬆了一口氣,然後趕緊說道:“此事起因,乃是因為有人向太子殿下建言,是否可以找個機會,讓臣更進一步,同中書門下三品,殿下召諸臣商議,臣便獻上了上中下三策。”“哪三策,你說說。”李治的平靜的坐在禦榻上,臉上甚至帶出了一絲冷笑。目光瞥見這一幕的群臣,趕緊深深的低下頭,渾身上下忍不住一陣陣的寒顫襲身。任命宰相,是皇帝掌握大唐帝國最大的權利,容不得他人染指。這一權利,即便是武後,也隻能小心點暗中布局,如今張大安卻坦然說自己幫助太子謀劃宰相之位,他這幾乎和找死無異。“上策。”張大安拱手,認真說道:“推動朝中大策,促使某位或者幾位宰相外出巡視,朝中空缺,殿下推薦臣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治微微一愣,神色詫異,他下意識的點頭道:“張卿此策堂皇正大,若是如此,朕會考量的。”“多謝陛下。”張大安神色肅然,然後說道:“至於中策,朝中諸相年紀偏大,甚至累有生病之人,甚至已經主動萌生退,故而臣建議殿下,找人談談,或者可以許以承諾,讓其主動後退。”“你們想的是誰?”李治直接詢問。張大安拱手道:“回稟陛下,朝中諸相,臣等都有考量,但卻全都沒有動手。”“滑頭。”李治擺手,說道:“伱繼續。”“是!”張大安神色再度深深拱手,麵色凝重的說道:“下策,便是尋找某位身體不好的宰相,讓其生上一病……”“這便是去年高寶藏做的事情吧。”李治的神色再度冷了起來。“是的。”張大安拱手,說道:“但此策,臣不過是開口,太子殿下和太子詹事便已經言辭嚴厲的打斷了臣。”“皇甫愛卿。”李治目光盯向了皇甫公義。皇甫公義立刻上前,拱手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不過太子殿下選擇了上策,西北初定,還需派宰相巡視……”皇甫公義轉身看了李絢一眼,隨即拱手道:“此事除了吐蕃事外,還有吐穀渾事,吐穀渾在今年大戰之事隻顧自身,置身事外。詳情處理,還需朝中派大員勘察,順帶,還有西突厥戰事,進展情況,也需勘定。”李絢神色平靜的點頭,臉上甚至帶出一絲溫和的笑意,然後轉身看向皇帝,認真躬身。躬身的瞬間,李絢的眼底帶起一絲冷意。李治沒有注意李絢,他隻是看著李賢,輕聲問道:“若是如此,你們又為何要去找人做假信?二郎?”“陛下,那是臣做的。”張大安拱手,說道:“是臣在建議之前,已經查過了京中所有可用的匠人,後來聽說南昌王找到了臣的信,臣第一時間便知道是假的,所以立刻派人去了那家書坊……很快,南昌王也帶人到了。”東宮在這件事情上,其實並沒多少過錯,他們隻是提前有所計策設定,但都沒采用。李治麵無表情的看向元萬頃,直接問道:“元卿,密衛是何時知道東宮的計劃的,朕要準確時間。”李治一句話,在場群臣同時看向了元萬頃,但是他們的目光卻輕輕的在李賢和張大安的身上掠過。行事不嚴,做事不密。同樣的評價,落在了太子和張大安的身上,但此刻,李賢和張大安,卻一臉凝重的看向元萬頃。李絢目光掃過,心底這個時候忍不住閃過一絲疑惑。這件事情,東宮方麵已經察覺很長一段時間了,但他們怎麼還是沒有處理好自己的乾係。而且現在還承認的這麼乾脆……李賢在給元萬頃下套?……元萬頃站在殿中,看向皇帝,認真拱手說道:“回稟陛下,密衛是在察覺到東宮暗中密查長安所有的裱糊匠人的時候,才開始關注的,所有之事,都是在跟著東宮在長安城內的動作在監視……密衛隻是監視,沒有動作。”李治輕輕點頭,密衛不能在東宮動作,但是離開東宮,卻都在密衛的監視之下。“那麼高家的事情,你們知道嗎?”李治問的很慢,但每個字都落在元萬頃的心頭,很沉重。元萬頃拱手說道::“回稟陛下,臣知道高家和張家婚約之事,也知道高巍密會張府侍女,但從來不知道高巍對會張相下手,臣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那麼大膽。”殿中群臣目光幽微,神色莫名有些輕鬆。元萬頃這話其實表明了很清晰的界限。密衛的確奉旨監察,但一般監察的都是外麵的事情,根本不會涉及內院。對各家府邸的**,他們也並不會太過窺探。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在張文瓘的事情上有所疏忽。李治神色平靜,繼續開口:“既然已經很早就盯上了那家書坊,那麼究竟是誰進去那家書坊,然後殺人的,密衛總該有線索嗎?”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密衛對朝中官員的監管沒有那麼嚴格,但是對各家府邸之外的觸手,卻應該盯到死死的。那家書坊,東宮方麵隻是找到了他,但卻再沒有後續,但密衛方麵,卻應該派人盯死了他。既然如此,那麼究竟是誰人下手殺人,密衛起碼應該知道。略微遲疑,元萬頃下意識的掃了低頭的李絢一眼,頓時,皇帝之前怒吼的模樣傳入他的腦海中。隨即,元萬頃沒有絲毫遲疑的拱手:“回稟陛下,密衛的確看到了殺人凶手,但那人……”元萬頃側過身,看向了武承嗣,拱手抱歉道:“那人最後進了周國公府。”殿中的氣氛頓時冷肅了下來,所有人都沉沉的低下頭。雖然如此,但所有人都想看看皇帝身後,珠簾背麵武後的神色。但此刻,武後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李治抬起頭,看向武承嗣,淡漠的問道:“承嗣,此事你如何說?”武承嗣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趕緊拱手道:“回稟陛下,臣等家中,的確收攏了一些江湖異人,但此種之事,臣從來沒讓他們乾過……臣對此事,從頭到尾都一無所知。”李治看著武承嗣,殿中諸相也看著武承嗣,甚至就連李絢也都看著武承嗣。因為在這件事情上,武承嗣有著太足夠的動機。他當然秘書監已經有很多年了,也是到了靜極生動的時候。太子出事,張大安出事,甚至劉審禮出事,中間必然會空出大量的官位來,這樣一來,他就能大大的往前一步。不是政事堂宰相,也起碼是六部尚書的位置。李治轉身,看向李絢,問道:“南昌王,此事你如何看?”“回稟陛下,臣以為周國公或許有罪,但最後如何,還需查察,但在臣看來,周國公府應該立刻清洗一遍了。”李絢平靜的躬身。李絢退了半步。武後雖然沒有開口,但李絢還是主動退了半步。但他真的是在往後退嗎?以退為進罷了。一下子釘不死武承嗣,那麼就在先在周國公府撕開一個口子。武承嗣可不是什麼好人,他的家裡有太多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東西了,正好可以將這些東西掀出來。後退半步,是為了更好的釘死他。殿中的群臣聽到李絢退步,眼中忍不住的閃過一絲失望。但武承嗣在微微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心裡緊張了起來,如果密衛真的查他……“承嗣膽子並不大,朕也不願相信他會如此的肆意非為。”李治開口,目光掃過武承嗣,武承嗣頓時長鬆了一口氣。李治的眼底頓時不由的閃過一絲厭惡,隨即他開口說道:“東宮想出謀劃,然後被彆人偷了;密衛暗中盯著,卻被人發現利用,承嗣一無所知,卻被人當成是害人的那把刀,所以,這個暗中同時盯著東宮,密衛,還有周國公府的人是誰呢?”李絢站在底下,腦中頓時閃過了很多人的身影,李敬業,論欽陵,明崇儼,元萬頃……當然,還有武承嗣本人。但現在想要徹底的找到幕後黑手,甚至徹底釘死他,還需要實際的證據。李治目光閃動,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查吧……東宮,密衛,還有周國公府,全部都徹查一遍。”群臣頓時驚愕,他們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動這麼大的手筆。武承嗣的府邸倒也罷了,但東宮,還有密衛,哪個不是朝廷最碰不得的地方,但現在皇帝卻是要查。李絢驚愕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恍然。是的,皇帝的確是要查,因為案子查到現在,已經沒法再進行下去了。李絢從書坊追蹤出三條線索,東宮,密衛和周國公府。武承嗣雖然好惹一些,但他是武後在朝中唯一的近親官吏。李絢如果強硬的要對他下手,難免會惹怒武後,李絢可不想現在就和武後對上,所以最好,是其他人代替李絢去查武承嗣,並且將武承嗣那些事情,全部查個底朝天。“傳旨,大理寺去查東宮,看看究竟是誰將東宮的事情泄露出去。”李治的聲音冰冷。李賢管不住東宮,他自己有問題,但其他人敢於窺伺東宮,也真真該死。“臣領旨。”大理寺卿段寶玄立刻站出拱手。“傳旨,刑部去查密衛……”“臣領旨。”裴炎跟著站了出來。“傳旨,禦史台去查周國公,左千牛衛協助辦理,但有阻礙,格殺勿論。”“臣領旨。”禦史中丞崔謐和左千牛衛將軍李景嘉同時拱手領命。“南昌王居政事堂,統籌諸方信息,一定要將幕後的陰謀黑手,給朕找出來。”“臣領旨。”李絢麵色肅然的站了出來,認真領命。心中卻是忍不住的自問:這凶手,皇帝真的要找出來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