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晴心亂如麻,思緒紛亂,便來到禮部秦府,秦文心的院中。
秦文心是趙書晴閨中密友,無話不談,兩人親密無間。
秦文心自然也聽說淩華霜回來一事,此事在京中鬨得沸沸揚揚,聽聞聖上還親自去看了她,給淩家送去一塊巾幗英雄的牌匾。
有不少茶樓都開始編寫淩華霜傳記,歌頌她的豐功偉績。
“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秦文心給趙書晴倒了一杯茶。
趙書晴手拿茶杯,長長睫毛在她臉部投下一片陰影:“且看夫君與老夫人的態度,想來他們想要繼續與淩家結為親家。可如今我趙書晴又占著這原配的位置。”
趙書晴小口喝著茶:“你覺得,淩華霜可會為妾。”
秦文心想都不用想:“自然是不會願意。”
趙書晴又道:“從我告知你的情況來看,沈策州放不下她。那就隻能走一步……”
和離!
最後兩個字趙書晴並未說出口來,秦文心卻早已經明白了。
趙書晴看似溫婉,性子柔和,實際上,十分要強。
偏就在此時,一向穩重的蘭兒神色慌張跑進來:“夫人,夫人,您快回趙家去,二少爺被人抬回來了!”
趙書晴猛地站起來:“二哥回來了?”她並未多問,披上披風跟秦文心告彆,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發生什麼事情,二哥不是在州甸郡靖邊寨抵禦外敵嗎?”
蘭兒回:“奴才不知。”
急忙忙踏出秦府大門,趙書晴滿心焦急地朝著停在門口的馬車走去,眼神中滿是憂慮之色,以至於未曾留意到前方有人走來。
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朝著秦府方向前行,他身著一襲玄色長袍,衣料上乘,暗紋隱現,彰顯著非凡的身份與品味。墨發整齊束起,用羊脂玉冠固定,其眉如遠黛,目若朗星,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輕抿,周身散發著一種溫潤如玉又貴氣逼人的氣質。
兩人眼看就要撞上,男子眼疾手快,側身輕輕握住趙書晴的手臂,稍稍用力一帶,將她穩穩扶住,同時自己也退後半步保持了合適的距離,輕聲說道:“姑娘,小心腳下。”聲音清朗,如春日暖陽般暖人心扉。
趙書晴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嚇了一跳,抬眸便撞進了一雙含著深邃與歉意的眼眸中,她的臉微微泛紅,忙欠身施了一禮:“多謝公子。”
男子微微拱手還禮,“不必。”話落,轉身邁入進了秦府大門。隻是在轉身的刹那,他的餘光又輕輕掃向趙書晴,看著她走向馬車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若有所思,而後他才穩步走進秦府,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內。
坐上馬車的趙書晴掀開車簾,朝著秦府門內看去,隻見男子玄色披風上那奪目的燙金麒麟。
“夫人,您沒事吧。”蘭兒憂心詢問。
趙書晴回神:“沒事。”坐進馬車,“回趙府。”
趙書晴心裡一直惴惴不安,腦海中浮現那黑色披風下的燙金麒麟。
麒麟,趙書晴緩緩睜開眼,掀開車簾,朝後看去,麒麟乃是北方之王,大祁戰神蕭慕止,蕭家家徽。
趙書晴抱著手爐,蕭慕止,她略有耳聞,大多數都是百姓對他的吹捧與誇耀。
什麼自小聰慧過人且天賦異稟,從小練就了一身絕世武藝。他在沙場上縱橫馳騁,所率之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令敵軍聞風喪膽。其威名不僅傳遍大祁的每一寸土地,更是遠播至周邊各國。
好一個威震遠揚,百姓擁戴,功高蓋主……
如今太後,便是蕭家人。
他來京城做什麼?
趙書晴收斂心神,這些都不關她的事情。
她要儘快回到趙家,蘭兒一個“抬”字,就說明了,她二哥的情況並不好。
趙書晴踏入趙家那一刻,整個趙家的氣氛很不好。
往二哥的院落走去,隱隱之中聽到哭泣聲,趙書晴看到二哥趙承弼那一刻,她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她的二哥,她那英姿颯爽的二哥,此刻卻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
往日明亮而深邃的雙眸緊緊閉著,濃密的劍眉也似失了往日的英氣,原本總是帶著不羈笑容的薄唇毫無血色,乾裂起皮。那張俊朗的臉龐如今蒼白如紙,幾縷淩亂的發絲被冷汗浸濕,貼在額頭上。
他的上身纏著厚厚的繃帶,隱隱有血跡滲透出來,原本總是筆挺有力的身軀此刻隻能虛弱地靠在床榻之上。曾經能輕鬆揮舞兵器、馳騁疆場的手臂無力地垂在床邊,手指微微顫抖著,整個人就像一隻受儘淩虐的蒼鷹。
讓趙書晴的心瞬間被悲痛與恐懼填滿,刹那間眼眶紅了。
趙母蔣氏看到趙書晴:“你怎麼回來了,如今侯府也不平靜,你還是儘快回去。”
淩華霜回京一事鬨得沸沸揚揚,趙家怎麼可能沒有聽過,可是趙家這幾年隨著大哥戰死,早已經沒落了。
趙書晴緊緊抓住一旁門框,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父親呢?”
蔣氏說道:“你父親進宮請太醫去了。”
趙書晴又問:“二哥是何人抬回來的?”
蔣氏擦了擦眼淚,哪怕心裡悲痛,思緒混亂,不知所措,還是一句一句回答女兒的問題。
她道:“不知,一大早管家開門就看到承弼。”
趙書晴身體搖晃,“不是凱旋而歸,那便是……”逃軍?不!還有轉機,二哥為何會受傷,戰役如何?
“靖邊塞如何?”趙書晴回頭對著一旁的管家喊道:“去查,去查,靖邊塞戰役如何?是勝還是敗!”
管家立刻派人去查。
趙書晴手指緊緊抓著門框,指甲因為太過用力而裂開,手指傳來的疼痛,讓她腦袋保持清醒:“娘,二哥的傷勢,大夫如何說?”
蔣氏搖了搖頭:“哪怕治好,也是廢人一個。嗚嗚,你哥怎麼能受得了。”
趙家這一日過得並不好,直到深夜,趙老將軍才回來了。
管家也查到,跑到趙書晴麵前,還未說出口來,趙書晴看著兩人的臉色便知道,那一場戰役,凶多吉少。
趙老將軍腳步踉蹌幾分,看到自己女兒家人就站在前方,那微微彎曲的背,一點點挺直。
這一天,他很不好過,早已退下將軍位置的老將軍,靠著臉麵與以前留下來的人情,還有對聖上有幾分師生之情,他打探到一些事情。
趙書晴在趙家裡裡外外的打點著,第一時間迎了上來:“爹……”手扶上自己老父親的手臂,短短幾年時間,爹剛送走大哥,如今二哥又成了這樣,趙書晴心裡一陣酸澀。
趙老將軍聽到自己女兒的聲音,他神情一肅:“書晴你儘快回去,無論趙家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出麵!”
趙書晴怎麼可能這時候願意走,不過,看到自己父親這個樣子,還有沈策州一整日都沒有出現,她心裡多少是明白的。
“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書房內,趙書晴問道:“您要是不願意講,我定不會離開趙家!”
趙老將軍凝視著女兒那寫滿倔強的麵龐,良久,發出一聲沉痛至深的歎息。
曾如蒼鬆翠柏般挺直的脊梁,此刻竟也被這巨大的變故壓彎。他的聲音沙啞而乾澀,緩緩說道:“你哥他……被那急功近利的欲念蒙蔽了心智,領著三萬兒郎奔赴靖邊。誰能料到,一役過後,唯有他一人苟延殘喘,三萬將士皆血灑疆場,馬革裹屍。聖上聞之雷霆震怒,降罪於咱家,判流放州甸郡,且三代之內,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聲音微微發抖:“聖上垂憐往昔之誼,恩準我等可於兩日內悉心收拾完備一切。待兩日期限屆滿,聖諭屆時便會降臨。書晴你已是外嫁女,禍不及外嫁女,你且安心留在沈府,沈策州並非無情無義之人,想必他會念在往日我們趙家待他不薄的份上,好好照料你。”
往昔之誼,絕對不是那可憐的老將軍與聖上的師生情誼,趙書晴軟了身體,跌坐在椅子上,是大哥的戰功!
大哥用生命換來的榮譽與大祁安寧,隻得到兩日寬限。
趙書晴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心裡沉甸甸,宛如巨石壓頂,沉悶透不過氣來。
趙老將軍還在勸,說了不少沈策州的好話,讓趙書晴不要做傻事。
趙書晴靜靜聽著,這些日子,她雖未與沈策州起過爭執,也儘力維持以往生活,奈何變了就是變了。
趙老將軍得不到趙書晴的回答,也漸漸安靜下來了。
在場的所有趙家人都知道,這些話有一半是哄勸。
他們心裡門清,趙書晴在沈策州心中的分量不及淩華霜,可如今又能怎麼辦?
趙書晴沉默良久,隻問出一句話:“爹,你覺得二哥會是那急功近利之人嗎?他會是那枉顧三萬將領性命於不顧之人嗎?”
不是。
趙老將軍明白,他家的承弼絕對不是那種人,可……
不信又如何!
三萬將士隻剩趙承弼一人,而且如今趙承弼昏迷不醒,生死難料。
無計可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