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要去哪裡！”
沈容剛剛輕手輕腳摸到容音閣院門，就被守在一旁的梅香堵住。
鬼靈精怪的小丫鬟瞪著圓鼓鼓的眼睛，不錯地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眸裡有著濃濃的戒備。
沈容直起腰，有些心虛，“我就出去透透氣。”
梅香嘟起嘴，“姑娘答應我，曼禾姐姐還有被打的蓮香，這段時間不出去的，要留在院子裡學著掌家！”
沈容乾脆也不裝了，“學學問久了就要放鬆放鬆，你們整日把我關在屋子裡，我都要悶壞了！今天我就告訴你了，你不讓我出去我也出去定了！誰攔也不好使！”
掌家後就要麵臨一堆烏七八糟的事情，以後她還怎麼清閒！趁著還有三個月，自己又剛剛回來，正新鮮呢，自然要去城裡好好吃……探探情況，好做下一步準備。
說完沈容昂首挺胸往外院走，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細細的委屈的抽噎聲。
腳步頓時一僵，便聽到小丫鬟害怕的哭腔，“大房那個母老虎那天像是要吃人一樣，蓮香膽子小，被打得都嚇生病了，要是姑娘還偷懶，往後我們容音閣哪裡還有活路，姑娘還不如早早把我和蓮香發賣了好，免得到時候受那母老虎磋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嗚嗚嗚……”
沈容無語望天，半晌之後，翻了個白眼，轉身往容音閣裡走。
剛剛還哭唧唧的梅香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屁顛屁顛跟在沈容身後，白淨稚氣的小臉哪裡有半滴眼淚。
“……大姑娘和姑娘是嫡出，近身各配一個掌事姑姑，兩個大丫鬟，和四個普通丫鬟；二小姐是大房庶出，近身隻有一個大丫鬟和兩個普通丫鬟；大公子院子有四個小廝和四個普通丫鬟。大姑娘院子掌事姑姑喚奉清姑姑，兩個大丫鬟分彆喚竹清和蘭清……”曼禾娓娓道來的聲音是最好的催眠曲，“……月銀每月初一發放，掌事姑姑十兩，大丫鬟五兩……”
“咚”的好大一聲。
沈容一個瞌睡把頭重重磕在了書桌上，臉頰直接貼在了那張寫滿各種下人名字的紙張上，留下一道道墨跡。
也把人磕清醒了。
曼禾卻嚇了一跳，起身從櫃子裡拿過藥膏，細細塗在沈容微微腫起的額頭上。她何嘗不知對於從未接觸過掌家的姑娘，讓她來聽這些枯燥的東西是多麼折磨，而且她也隻能講些自己懂的，想要學掌家不耳濡目染根本就學不會。
“姑娘，要不寫封信給老爺吧，若是老爺出麵，大夫人看在老爺的麵子上也不會為難你，姑娘若想接管掌家之權，讓老爺從外麵請個夫子帶帶您，姑娘腦子轉得快，不出一年，定然也能像大姑娘一樣學會。”
外麵梅香端著溫熱的燕窩走了進來，瞧見沈容臉上的墨跡，去洗了一條熱毛巾過來，幫沈容擦。
“曼禾姑姑說得沒錯，隻要老爺出麵，哪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梅香期盼地望著沈容，“這可是掌家之權啊，萬不能再送回去的，奴婢可舍不得，您就不能再想想辦法嗎？”
沈容白了這小丫鬟一眼，權利心還挺重，端起燕窩吃了一勺，待暖暖的燕窩下肚，沒好氣地拍了拍湊上來說梅香，才挑眉道，“沈虞學了一年？這玩意需要學一年？”
曼禾和梅香表情微妙，似乎都以為沈容在找補。
不過沈容也不多說其他，隻道，“你們對我有些信心，這玩意我七天就能搞清楚。”
沈容不是說學會，而是說搞清楚。
自小跟著沈正走南闖北做生意，沈容並不隻是去玩的，她連沈正的賬本都能一眼就看出問題，更彆說小小的沈家後宅這點小事了。
她這天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掌家不外乎是看賬本，再者是掌管家中供膳諸事；其二是掌管家中所有的酒水飲食、吃穿用度包括日常開支等；其三是管理府裡的妾室、丫鬟和下人們等。
賬本一通百通，其他瑣事也根本難不倒她，七天都是說保守了，怕底下幾個人嚇破膽，其實三天就足矣。
她隻要清楚了掌家的整個章程就行。
她這將近十年的外出經曆可不是去玩，而是相當於遊學。
整個大昭，女子多守在後宅，耕耘著那一畝三分地，男兒有誌氣者多遊學，而她母親早逝，她自小跟在父親身邊，在教導方麵爹爹沒有男女之分的意識，便這樣把她糙養大。
隻要她感興趣的，爹爹不會的，都會請人來教她。
爹爹總是調侃她是什麼都會一些，可都不算很精通。
“大夫人送來賬本了嗎。”
“送來了……”梅香欲言又止，“隻是姑娘現在還不是看賬本的時候，奴婢悄悄打聽過了，大姑娘當初學掌家是兩個月後才接觸的賬本……”
“你送來便是。”
曼禾眼神阻止梅香接下來的話，擺擺手讓她去拿賬本。
“姑娘，不怪梅香有這些想法，”曼禾說的是梅香渴望沈容掌家之事，“她隻是覺得今後若您掌了家，那以後她們就有好日子過了，這吃的穿的，還有府裡發的份例就不會少了咱們容音閣了，您一直沒在意過這個瑣事，比起大姑娘大公子這些，咱們容音閣往往都比彆的院子少了許多東西，還有丫鬟們的月錢也總是克扣，姑娘的院子都如此，更彆說彆的院子了，就說那天大夫人替瑤娘來興師問罪，你我都知道隻是個幌子，那瑤娘的院子，經常也是吃不飽的。往日裡院裡丫鬟瞧著姑娘對大夫人有幾分敬重，大家都不敢說罷了。”
曼禾沒說的是，像她這樣的掌事姑姑是能分到一間小院的，沈容把她趕出容音閣那些年，府裡下人看人下菜碟，份例總是缺斤少兩，去膳堂拿飯菜也隻給些沒有油水的爛菜葉子。
而此時的沈容心頭微動，俗話說得人心者得天下，更何況這小小的沈家後宅……
這才是掌家最為重要也是首先要處理的事。
如今這後宅被孟氏拿著淮陽城貴族打壓人心那一套治理得死氣沉沉，難怪那天她扔瑤娘下湖後，說給一百兩銀子，隱隱還看到瑤娘露出驚喜的表情。
沈容想了想，“我在靜安寺傷了瑤娘，曾承諾給她一百兩銀子，你得閒就拿鑰匙去庫房，親自支給她。”
曼禾並未再多問，點點頭，她明白姑娘已經了然她的未儘之言……
沒一會，梅香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鬟，三人都抱著一摞厚厚的賬本進來，一一擺滿了沈容前麵的書桌。
沈容不再多說，隨手拿過一本便看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竟然拿的是大房賄賂總兵營給沈旭買官的賬本。
估計是孟氏覺得沈容在三個月之內定然學不會掌家看賬本，便放鬆了警惕，一股腦把近年的所有賬本都搬了過來，好讓自己知難而退。
沈容越看，眉毛皺得越深。
就去年一年，流入總兵營的銀子竟然有數十萬兩！
也就是說每月竟然高達上萬兩！說是一擲千金也不為過！
外麵人人說她沈容是暴發戶，跟這大房比，可是小巫見大巫啊。
再過一年這天下就開始亂了，到時候用到銀子的時候就多了，前世，淮安王是四年後才頗具規格，她想要利用他對付謝尋，就要加快淮安王的腳步，除了阿九這個關鍵人物之外，定然需要一筆十分龐大的支出。
而且以孟氏的為人，不知多少家產被她轉移了呢……
看來，要回掌家之權迫在眉睫。
曼禾見沈容表情越來越嚴肅，她便拉著梅香悄悄出了書房，並關上了門。
梅香小聲嘀咕，“曼禾姐姐，姑娘真的會看賬本嗎？”
曼禾點點頭，“姑娘何時騙過我們，她沒說不會，那便是會，而且精通，”曼禾仰頭望天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往後沈家要變天了，我也……主子在天之靈也能安心了……”
梅香是第一次見曼禾提過世的夫人，她知道，曼禾是跟著夫人從謝家出來的，夫人過世後曼禾還差點成了繼夫人。
自曼禾被趕出容音閣後，她再也沒聽曼禾提起過有關夫人這一切。
那些年曼禾過得很不好，她總勸曼禾求老爺放她出府，不至於天天看人臉色，曼禾卻每次都隻是笑笑不說話，似乎她有非要留在府裡的理由。
有一次她去看望生病的曼禾，隱隱約約聽到閉眼躺在床上的曼禾在哭，似乎驚懼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