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等人麵麵麵相覷,即便老朱親自開口,他們依然不敢相信。
實在是此事太過玄乎了。
關鍵是,從來都沒有人提過。
現在突然有人說,哪怕部分證據擺在眼前,他們也會懷疑。
陳景恪能猜到他們在想什麼,對此他能理解。
既然老朱決定攤牌,他也沒什麼顧慮了,主動站出來說道:
“我知道諸位一時間很難接受此事,但真相就是如此。”
“在天地麵前,人類和夏蟲沒有區彆。”
邱廣安一臉難色:“陳侯,不是我不願意相信,實在是……”
陳景恪微笑道:“我知道,換成誰都會如此。”
李善長深吸口氣,穩住心神,說道:
“上位,請恕臣不敬之罪,可還有彆的證據?”
言外之意就是,僅憑這些證據很難說服人。
老朱也沒有生氣,而是說道:“此事乃景恪所發現,讓最為了解,就讓他為你們解釋吧。”
對此眾人都絲毫不覺得意外。
陳景恪一身所學神秘莫測,當世也隻有他能提出這樣震驚世人的發現。
關鍵是還能說服以固執著稱的老朱。
陳景恪已經不是第一次論證小冰河期的存在了,而且這些年他也一直在搜集相關信息。
此時對這一套論證模式已經嫻熟於心,而且證據也更加齊全更有說服力。
當即,他就從頭到尾詳詳細細的,為大家講解了一遍。
先講了溫暖期和寒冷期的差異,從氣候到動植物布局等等方麵,全方位解釋。
以此讓他們了解,什麼叫溫寒變。
然後又按照時間線,將從夏商周時期到目前的氣候、動植物分布記錄,全部羅列出來。
證據可以說非常詳實了。
甚至具體到了,某一條證據來自某本書某一篇記錄。
不隻是用嘴說,他還找來紙筆,劃出了一條曲線。
用曲線直觀的展現了氣候變化規律。
等曲線到達大明時間節點的時候,正好處在溫度下降的大滑坡上。
“大約五十年後,氣候將進入溫寒變交替時期,極端氣候會頻繁發生。”
“這個極端氣候期將會持續五十年左右。”
“大約百年後,大明將正式進入寒冷期。”
眾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陳景恪講的很詳細,他們終於聽懂這個溫寒變是怎麼回事兒。
且不論真假……假設是真的。
最危險的並不是寒冷期,而是冷暖交替時期。
雖然寒冷期氣溫偏低,氣候災害頻發,但至少還會給人喘氣兒的機會。
而冷暖交替時期,氣候災害已經不是多那麼簡單了,而是時時發生。
動輒長達半年乃至數年,是真的連喘氣兒的機會都不給。
而且這樣的極端氣候將會持續數十年。
再厚的家底,都經不起這麼折騰啊。
很不巧的是,大明即將進入這個時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按照以往大一統朝代的規律來看,五十年到一百年正好是王朝盛世時期。
大明是可以熬過這段困難時期的。
可是……代價是什麼呢?
最強盛的時期,卻要麵對這樣的災難……
而且熬過災難,麵臨的不是否極泰來,而是整個大氣候環境的惡化。
那就真的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恐怕東漢末年的慘劇就要重演。
但……還是那句話,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之上。
儘管陳景恪的證據看起來很全麵,也很有可信度。
可這麼大的事情,大家又怎麼會因為他的一麵之詞就相信。
隻有經過自己的詳細調查,並實地考察,結合種種證據,才能確定真偽。
當初老朱也是多方求證,才相信了溫寒變的事情。
但很顯然,這次留給群臣求證的時間不多了。
一口氣說了將近一個時辰,總算是將溫寒變的事情講清楚。
末了陳景恪鄭重的道:“我知道這麼大的事情,諸位謹慎一些是應該的,但東南百姓等不了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時,尚羲韶忽然問道:“陝北和河套種草植樹,不隻是為了治黃吧?”
他是從禦史大夫入閣的,日常工作也主要偏向於監察方麵。
是反對陝北和河套種樹的主力。
他也不是完全反對種樹,而是認為沒必要投入那麼大的資源。
每年幾百萬貫,這些錢用來做什麼,不比在那邊種樹收益大?
這也是他對當今朝政最不滿的一塊。
彆的都好說,哪怕是一些激進政策,至少能看到一些好處。
唯獨在那邊種樹,他看不懂。
所以他一直盯著這一塊,並收集各種證據,試圖證明這麼做不合理。
其中就包括監管這些錢財的流向。
有多少被侵吞了,有多少落到實處等等。
朱標之所以留著他,恰恰是要利用這一點。
那麼多錢撒下去,如果監管不嚴,恐怕沒幾個能落到實處。
有他這個內閣學士盯著挑刺,下麵的人就不敢貪的太過分。
聽完溫寒變理論,他終於明白了朝廷的目的。
不過他還是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所以才有此一問。
陳景恪正準備開口,老朱卻先一步回道:
“對,治黃隻是其一,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應對寒冷期的到來。”
“寒冷期西北降雨會減少,如果現在不能恢複植被,以後將再沒有機會恢複。”
“百年後大明將要麵對的,是徹底荒漠化的大西北。”
“那個後果有多嚴重,你們應該能想的到。”
“現在咱們多種活一棵樹,子孫就能少一些壓力。”
西北全麵荒漠化的後果,大家可太清楚了。
那裡不但是邊防要地,更是主要養馬場。
一旦荒漠化,邊軍的糧草無法就地解決,隻能從中原和南方調運。
光運輸成本就能拖垮國家財政。
草場減少戰馬不足,朝廷隻能推行馬政,讓百姓負擔養馬的成本。
馬政自古以來就是惡政。
細數曆朝曆代的馬政,一行行字眼下麵掩蓋的,是百姓的血淚。
而擁有河套等養馬地的朝代,馬政往往相對寬鬆一些,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不少。
大明的馬政也是最近五六年才好轉的。
隨著朝廷奪回河套以及河西地區,擁有了穩定的戰馬來源。
不需要百姓來承擔這部分責任了。
之前的幾次改革,就有關於馬政的。
說的簡單一點就是,重建幾大馬場,將百姓負擔的那一部分廢除了。
因為這件事情,幾位當政的內閣學士沒少被誇讚。
僅憑這一項政策,他們就足以名垂青史。
可是,一旦西北環境惡化,勢必要重啟馬政。
雖然到那時候他們已經死了,要罵也罵不到他們頭上。
但作為大明初期的內閣學士,他們並不缺為國為民的理想抱負。
不願意見到這種惡政被重啟。
所以趁著寒冷期到來前的這段時間,儘可能的恢複陝北、河套植被,無疑是很有必要的。
老朱繼續說道:“西北種樹,開海,開發南洋,大分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