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肇州縣南山,一支軍隊踩著厚厚的積雪,悄悄的包圍了某處山坳。徐允恭站在高處,用望遠鏡看著下方的一個寨子。“是海東青的寨子,告訴兄弟們把守好所有路口,絕不能放跑一個人。”副將秦伯真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說道:“娘的,這群東夷人真能跑,這次終於被我逮住了。”聽到東夷二字,旁邊一個穿著厚厚皮毛大衣的壯漢,露出不滿之色。徐允恭眉頭一皺,嗬斥道:“閉嘴,大明沒有東夷隻有明人。”“若再讓我聽到誰說東夷,軍法伺候。”秦伯真連忙檢討道:“是卑職口誤,請將軍恕罪。”徐允恭語氣緩和了一些,說道:“思政課講的很清楚了,天下明人皆兄弟。”“我不希望我的兄弟因為口誤被送進軍法處。”“更不希望咱們兄弟因為一句口誤,心生間隙。”“卑職知罪。”秦伯真羞愧不已,然後朝旁邊的皮衣壯漢說道:“格爾蓋兄弟,方才實在是被這群女真人給氣到了,以至於口誤。”“不是有心羞辱大家,還請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格爾蓋心中的不快頓時消散,大笑道:“哈哈,秦將軍哪裡的話,兄弟我心裡對這群女真人也恨的牙癢癢。”“要不是身份不合適,我都想罵幾句東夷蠻子了。”大明國內隻有明人,不允許用蔑稱來稱呼其他族群。但是也不允許其他族群強調自己的身份,必須統一自稱明人。東夷是對女真、通古斯等遼東部族的蔑稱,自然是不被允許的。格爾蓋是通古斯人,也屬於東夷的範疇。剛才秦伯真說東夷如何如何,雖然都知道他罵的是女真人,可聽在格爾蓋耳朵裡,還是很不舒服。不過大家都是老戰友了,幾句話一場小矛盾就此化解。徐允恭心中也鬆了口氣,族群融合真的難啊。不過做好了收益是真的大。眼前這群通古斯人就是最好的證明。因為大明對他們一視同仁,就主動靠攏朝廷,處處以明人自居。主動維護大明的統治。甚至組建了軍隊,幫大明征討不臣。他們所求也不多,隻是一些生活必需的物資養活一家老小。這些人還不是混子,作戰是真的勇猛,往往能以一當十。最精銳的明軍和他們打,也就是個五五開的局麵。如果是在山林作戰,明軍根本就不是對手。以前明軍對那些躲在山林裡的部落毫無辦法,自從通古斯人加入,情況就扭轉了過來。精銳的明軍加熟悉山林的通古斯兵,薄紗不臣的部落。比如今天,他們要攻打的就是一支不願意臣服的女真部落。這支名為海東青的部落,擁有四千餘人,在當地算是實力極強的大部落了。他們的首領多哈是當年金國高層後裔,還掌握著女真文字。之前跟隨納哈出,日子過的相當滋潤。大明收複遼東,要推廣新政策給百姓上戶籍,這些部落首領自然不願意。你這不是搶我們的權利嗎?於是多哈就帶人躲進了山裡,時常下山劫掠百姓,嚴重影響了當地的穩定。明軍和通古斯兵幾次圍剿,都被他們給逃掉了。幾次之後徐允恭就知道,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否則不可能每次都能逃掉。但他對此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海西(大慶)這一塊兒諸部混雜,也是女真人傳統地盤之一,有人通風報信實在太正常了。很難查到是誰乾的。於是,徐允恭決定來一次狠的。年前偵查到海東青部的動向之後,他沒有著急采取軍事行動,而是一直讓人監視。等過了年,大家休息了幾個月人都鬆懈了,他終於決定出兵。遼東的冬天,了解過的都知道。滴水成冰,沒人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兵。他之所以選在這時候出兵,更多的還是因為積雪。普遍一兩尺厚,有些地方甚至能淹沒人,就算有人想報信也沒辦法。果不其然,經過一番辛苦行軍,順利的把目標堵住。之後徐允恭開始布置戰術。格爾蓋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再看了看地上兩尺厚的積雪,突然開口說道:“徐將軍,不如這樣,這場仗交給我的人。”“軍功算你們的,賞賜下來的財物都給我們,如何?”徐允恭心中一動,說道:“你的部族缺糧食了?”格爾蓋點頭道:“自從跟隨將軍作戰,部落就沒缺過糧食,大家吃飯也都敞開了肚皮。”“往常足夠兩個冬天吃的糧食,才兩三個月就快吃光了……”“如果節約著吃,倒是也能撐過冬天。”“隻是……先賢說的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聞言,徐允恭很爽快的說道:“好,那就交給你們了,我讓人幫你們警戒。”格爾蓋臉色一喜,感激的道:“謝將軍。”然後開始召集部下發起進攻。他們也沒有采用什麼戰術,五百人直接就衝了進去。事實上也不需要什麼戰術。海東青部女真人躲在房子裡貓冬,毫無防備的被人摸到家門口,結果就已經注定了。一個時辰後戰鬥結束。通古斯人以陣亡二十七人,傷一百四十四人的代價,拿下了擁有四千餘人的海東青部落。多哈也被活捉。徐允恭當場審訊,是誰給他們通風報信。多哈一開始還嘴硬不肯招,當徐允恭下令,將他的家人衣服扒光扔在屋外的時候,他終於招了。總共供出了二十三人,其中一大半都是表麵投靠大明的女真部族首領。而且他們還有個共同點,都是當年金國高層後裔。拿到名單,徐允恭一點都不意外。這些人自認為血統高貴,看不起普通女真人,結婚也都是相互聯姻。一兩百年下來,相互之間的關係真是千絲萬縷。給他通風報信是很正常的。拿到口供之後,徐允恭又做了一件事情,將所有女真人都集中在一起,挨個問了一個問題。“你是什麼人?”一開始被問到的人戰戰兢兢的回道:“女……女真人。”徐允恭搖搖頭,說道:“回答錯誤。”然後秦伯真就把他全家都拖出來,當場斬殺。後麵的女真人嚇壞了,瑟瑟發抖不敢回答,或者是不停磕頭求饒。徐允恭就說道:“自己是什麼人都不知道,留之何用。”然後他們的全家也都被殺了。就這樣一直問了二十幾個,終於有機靈鬼大喊道:“明人,我是大明人。”徐允恭滿意的道:“很好,記住你的身份,以後不要忘了。”後麵的人自然也學會了如何回答,被問到之後,就高喊:“我是明人。”很快整個部落剩下的所有人,都回答自己是明人。徐允恭最後對他們說道:“既然是明人,就要服從朝廷的管理。”“開春之後全部去衙門登記戶籍,衙門會給伱們分配土地。”“如果不去,或者有人逃走,族誅。”在血淋淋的屠刀麵前,這話的威懾性十足。而失去了高層領導的海東青部女真百姓,自然不敢不答應。之後徐允恭也沒有大肆殺戮,更沒有搶劫對方的財富口糧。休整一晚,第二天就帶人撤走了。格爾蓋見他真的放過這群人,敬佩的道:“將軍仁慈。”徐允恭認真的說道:“都是大明子民,豈能自相殘殺。”“況且這些百姓並不反對朝廷,隻不過是被他們的首領裹挾了而已。”這還是陳景恪告訴他的,普通百姓並沒有什麼身份概念。真正有身份概念的,是那些高層。阻撓族群融合的,也是部落高層,因為這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大明要完成族群融合,就必須將兩者區分開來。如果不顧一切,將對方整個部落都視為叛徒加以鎮壓。那麼就是逼迫對方的普通百姓產生族群認同感,然後站出來反對大明。到那個時候,問題就麻煩了。一開始徐允恭還不是很理解這番話。在遼東待的時間長了,才明白這話是多麼正確。從那之後,他打擊不臣服的部落,往往是想辦法消滅對方的高層。然後對普通百姓加以安撫。一開始雙方互不信任,進度非常緩慢。等打開局麵之後,越來越多的普通人知道了大明的政策,情況就變了。很多普通人主動逃出部落,向衙門投降。部落首領再想裹挾部民對抗朝廷,就變得非常困難。大明能這麼快就穩定遼東,這條政策居功至偉。回到肇州縣之後,徐允恭馬不停蹄,立即按照名單拿人。將那些有異心的女真高層全部拿下。等開春之後,召集海西(大慶)各部開了一次會盟,將這些女真高層全部拿來祭旗。屬實震懾了一次眾人,為以後大明的治理奠定了基礎。至於海東青部的普通百姓,在開春不久也果然走出山林,向當地衙門投降。早就得到通知的肇州縣衙門,將這些百姓打散安置在各地,並給他們分配了土地農具種子。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在登記漢人姓名的時候,這些人集體選擇了‘徐’作為自己的姓氏。而且他們從此再也沒有說過自己是女真人。不論在何時何地,都以明人自稱。就在徐允恭雄心勃勃,準備再接再厲徹底掃平海西不臣部族的時候,一封奏疏送到。調其回京擔任神機營統領。神機營是大明唯一的火器軍種,也是拱衛京畿的禁軍。掌管這支軍隊,足見皇帝對他的信任。隻不過徐允恭臉上卻並無多少喜色,因為隨著聖旨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封信。裡麵詳細介紹了京城的近況。著重介紹了皇長孫出生後的局麵。雖然徐家的地位,不至於被一個嬰孩動搖,可還是很尷尬的。徐允恭立即就知道,皇帝調自己回去擔任神機營統領,恐怕也是一種安撫。同時也是一種表態,徐家地位不可動搖。但……一想到京城那個泥潭,他就覺得心煩。在遼東待的久了,他已經習慣了這邊的生活,並不想去京城勾心鬥角。這也是上次要調他回京,他拒絕的原因。隻是有些東西,不是他不想就能不做的。作為徐家的長子,有些責任他必須要承擔起來。就如這一次,他必須要回去了。然後他又想起了朱雄英和陳景恪,不知道他們如何了。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大家是否還能如當初那般親密。——就在徐允恭接到調令的時候,遠在漠南的朱棣也接到了調他回京述職的旨意。當然,隨同而來的也有一封私信。裡麵講了讓他回京的真實原因,打天竺。如果是彆的事情,他肯定會回信拒絕。述什麼職,等我把草原大局穩定了再說。隨著水泥堡壘的修築,大半個漠南都已經是大明的天下了,北元勢力隻能遷徙到漠北。漠北的氣候更加惡劣,很多生活不下去的部族,選擇了南下歸附大明。擱在以前的朝代,肯定是將他們扔在草原,任他們自由生活。這一次大明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法。以水泥堡壘為中心,將漠南之地劃分成了一個個的小方格。所有歸附的部落,都必須生活在這個小方格了。隨意遷徙者,族誅。事實上,當這個政策執行開的時候,已經不需要大明來維護了。當地部族會自發的維護自己的牧場,禁止彆人家進入自己的草場。你們部族敢來我部族放牧?拔刀吧。除了軍事,還有經濟控製。大明在每一個聚居區,都修建了集市。統一收購羊毛、奶製品、牛羊牲畜,出售食鹽、布料、糧食等生活必需品。而在集市周圍,就生活著大量漢人百姓。平日裡做生意,宣傳漢人文化。通過這種方式,加深雙方的交流。不過草原多季節性河流,想把人固定在一個地方,是很難的。首先要解決用水問題。朝廷派了很多工匠過來,在草原上到處挖井。有了水,就有了把人固定住的條件。最近幾年,朱棣就乾三件事情,挖井、修堡壘、打北元。他也是事業狂,眼見真的有望徹底解決草原隱患,那真的是乾勁十足。直接把家搬到了草原上,方便就近管理。就連今年過年,他都沒回京。不過這次他知道,自己不回去真的不行了。天竺,那可是自己的封國。朝廷要開展天竺戰略,自己不回去是真說不過去了。於是,他就安排好一切,帶著老婆孩子南下踏上了返回洛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