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近鄉情更怯,朱樉差不多就是如此。
在養心殿門口,他遲疑了許久才在朱標的催促下跟著進去。
見到朱元璋和馬娘娘,他什麼話都沒說,噗通就跪下不停叩頭。
王觀音奴也跟著一起下拜。
老兩口早就望眼欲穿,見到兒子的那一刻,兩人都有些激動。
然後接著他們就做出了差不多的動作。
老朱冷哼一聲扭過頭,表現得不屑一顧。
馬娘娘拭去眼角的淚水,同樣沒有理會朱樉。
而是轉頭看向朱標身邊的兩個小娃娃,臉上堆滿了笑容:
“這是小牧和小蝶吧,快來讓祖母看看……”
“哎呀,生的真好看,像你們的娘親。”
小牧有些認生,陌生的環境也讓他感到害怕,怯怯的不敢靠近。
小蝶就完全沒有那麼多想法了,看到這個慈祥的老人,再次伸出雙臂:
“皇祖母,抱抱。”
馬娘娘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了:“哎呀,這孩子真乖。”
說著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朱標在一旁小心的護著:“您小心點,彆累著了。”
馬娘娘說道:“我身子骨還沒那麼差……”
正說話間,小蝶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伸頭在她臉上啃了幾口,蹭了她一臉的口水。
馬娘娘更高興了:“哈哈……這丫頭,給皇祖母洗臉來了。”
這一幕看起來很溫馨,看的眾人都很受感觸,心中的小芥蒂再次消失很多。
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陳景恪。
他心情很複雜。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那也要看是什麼錯。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純純的放屁。
說這話之前,有考慮過被害人的感受嗎?
眼前的溫馨,折射出的是皇權社會的不公和殘酷。
朱樉殺再多人,都無法改變他皇子皇孫的身份。
他被圈禁,也不是因為殺了無辜百姓,而是把朱標氣出高血壓。
關幾年等心中的芥蒂消失,人家還是好兄弟。
至於被殺的人,誰還會記得他們?
這才是皇權時代,這才是階級社會。
他理解朱元璋等人的想法,畢竟那是血親,還能殺了他不成?
人總是寬以待己,嚴於律人的。
然而理解不代表就能接受……
他恨不得將朱樉千刀萬剮……可這畢竟不是爽文。
他也不是龍傲天。
處在這個時代,他不接受又能如何?
無法改變這種情況,隻能忍受。
然後儘力去改變,讓更多百姓能生活的稍稍好一點。
在這個時代生活的越久,陳景恪就越認同一句話:
對皇權社會產生認同感,那是挨打挨的太少了。
馬娘娘和兩個孩子互動了一會兒,就一手拉起一個,說道:
“走,皇祖母帶你們吃好吃的去……觀音奴你也來吧。”
從頭到尾都沒和朱樉說一句話。
王觀音奴知道他們有要事要談,起身跟了過去。
等她們走遠,朱元璋陡然變臉,轉身朝朱樉踢去:
“要不是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方才咱就想一腳踢死你。”
朱標連忙拉住他:“爹,二弟已經知道錯了,您就彆生氣了。”
朱元璋依然掙紮著踹了一腳,才順勢停了下來,嘴裡罵罵咧咧的道:
“要不是你大哥和雄英替你求情,咱恨不得將你關到死。”
“這次看在你大哥的麵子上,咱就饒了伱。”
“若再有下次,咱一刀劈死你。”
朱樉叩頭道:“孩兒知錯,再也不敢惹您生氣了。”
朱元璋罵道:“你應該謝的是你大哥不與你一般見識。”
朱樉又朝朱標叩頭:“陛下……”
朱元璋又是一腳踹了過去:“陛什麼陛,大哥都不認了,咱踹死你個畜生。”
朱樉立即重新叩頭,說道:“謝大哥愛護,此情弟永記於心。”
朱標這才放開朱元璋,說道:“起來吧,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見外。”
一旁的陳景恪看的很是反胃。
老朱做姿態給朱標看,朱樉趁機道歉,朱標選擇順坡下驢兄弟和解。
多麼美好的劇情。
然而……算了,不提也罷。
一旁的朱雄英察覺到了他的異常,用肩膀碰了他一下,給予安慰。
陳景恪擠出一絲笑容,張嘴無聲的道:
“我沒事。”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的追求正義的少年,有時候必須要妥協。
但妥協不是為了認輸,而是換個方式去達成目的。
比如朱樉。
既然沒辦法再懲罰他,那就把他趕的遠遠的,去為華夏做貢獻。
等到了安西,他想怎麼樣都行。
朱元璋見事情落地,終於開口說道:“起來吧,跪在那給誰看。”
朱樉再次叩首才起身。
然後朝朱雄英行禮道:“謝雄英不計前嫌。”
朱雄英笑道:“二叔說的哪裡話,咱們始終是一家人,哪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怨。”
朱樉鄭重的道:“一家人,此言我記住了。”
這時,朱雄英忽然嚴肅的道:“然,當初被你虐殺之人的命也是命。”
“我們可以原諒你,誰來可憐他們?”
“我不指望你向他們懺悔,隻希望日後莫要再亂殺無辜。”
“否則,我們能容的下你,國法和萬民容不下。”
聞聽此言,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都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一番不近人情的話。
關鍵是,沒必要啊。
你爺爺和你爹都選擇了原諒,你一個太子說這話不是唱反調嗎?
陳景恪卻心中一暖,他知道朱雄英這番話是替他說的。
什麼叫知己?這就是。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雖然無法從根本上改變這個世界,但至少有所改善不是嗎。
朱樉看著大侄子嚴肅的麵容,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情不自禁的低下頭說道:
“是,日後我定洗心革麵,絕不再妄造殺戮。”
朱雄英頷首道:“希望二叔牢記此言,莫要再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朱樉鄭重的道:“謹遵命。”
眼見氣氛不對,朱元璋打了個哈哈,說道:
“還是雄英說話管用啊。”
“當年我勸了多少次你二叔就是不聽,現在你一開口他就改了。”
朱標麵露異色,隨即就恢複正常,附和道: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說這些不開心的了。”
他們兩個開口,誰敢不給麵子,這事終於算是揭了過去。
陳景恪趁大家不注意,用肩膀撞了朱雄英一下。
朱雄英也重重的回撞了他一下。
另一邊,父子三人開始談起了心,聊近些年的變化,聊各人的感悟。
朱元璋主要講的是近些年的變化,朱標則主要談現在朝廷的政策方向。
朱樉聽的很認真,被圈禁之後,他很難獲得外麵的信息。
偶爾聽說一兩句,也是語焉不詳。
現在父兄為他講解現狀,他自然很樂意。
而且他也不傻,身在皇家他很懂皇家的規矩。
父兄不會無緣無故放自己出來。
今天毫無預兆的把自己放出來,必然是有任務,而且大概率不是簡單的任務。
了解局勢,有助於他以後更好的完成任務。
隨著父兄的介紹,他越來越震驚。
他有想過大明會有所不同,卻絕想不到變化竟如此之大,堪稱翻天覆地。
同時他也終於明白,為何陳景恪一個外人會出現在這裡。
換成任何一個君主,恐怕都會拚儘全力去拉攏他。
而且他還猜到,自己將要執行的任務,恐怕也和這位便宜妹夫有關係。
很快朱元璋就講到了帝國計劃,講到了安西戰略。
儘管一再對大明的變化感到驚訝,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朱樉依然再次感到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