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小蘇茉睡著了。
蘇綺紅衝了澡,披了件浴衣坐到露台上,看著天邊的皎月,靜靜出神。
隔了好一會兒,她低頭翻著手機微信,打開【周京耀】的對話框。
上次說話,是小半月前,因為小蘇茉。
他去英國了,若不是小蘇茉,她並不知道。
可是,離開的時候,他請她再好好想想,想想他們的未來。
蘇綺紅天人交戰,但她又是清楚的,若她沒有一點動心,就不會在深夜裡糾結了,更不會想著聯係他。
細白手指,微微一動,最後還是沒有發消息。
她想,再等等,或許周京耀幾天就回來了。
漸漸地,霓虹淡了,城市也睡了。
……
清早,冬陽照進臥室,暖洋洋的。
但是外頭,卻傳來一陣雜音,有蘇母的厲聲還有一道熟悉的唯唯諾諾的男聲。
蘇綺紅一凜,披上外套走出臥室。
客廳裡,蘇大祥一家五口齊齊整整。
蘇大祥一如既往的晦氣,他的舞女老婆臉上有著得意,舞女前夫的一雙兒女麵無表情,明顯抓過來湊人頭的,最後就是蘇芸了,眼裡含著淚水,一臉無辜和楚楚可憐。
蘇母氣的額頭青筋都出來了。
蘇綺紅過去,輕聲說道:“媽,您進去陪著小蘇茉。”
蘇母不肯,但蘇綺紅堅持了。
等到客廳裡,剩下蘇綺紅和不要臉的一家,她很淡然地問:“來乾什麼?這是私闖民宅,下回我就會報警了。”
蘇大祥的嘴唇動了動,難以啟齒。
舞女扯他袖子:“你說啊!”
終於,蘇大祥還是舔著臉,遞了一張燙金的請帖,他根本不敢看蘇綺紅囁嚅著說:“你妹妹要結婚了!對方你是知道的,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綺紅若沒有一定的陪嫁過去,肯定會在婆家受委屈的。不巧的是家裡寸頭短了點兒,拿不出百八十萬置辦嫁妝,我思來想去,想著你和小芸總歸是姐妹情深,也不忍心叫她難堪受苦。”
舞女老婆添了句:“算我們借的。”
蘇綺紅看著請帖,覺得挺諷刺的,速度真是快,不過確實要抓緊。
——蘇芸肚子等不了。
她抬眼,看著蘇大祥渴盼的目光,輕聲反問——
“我為什麼要借?”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韓延是我的前男友,現在叫我掏錢給你不要臉的女兒置辦嫁妝,究竟是你有病、還是我腦子有問題?”
“實在不行,學她的媽媽出去賣啊!”
……
蘇綺紅說完,舞女淚水漣漣:“蘇大祥,這就是你的好女兒?”
又窮且沒有本事的男人,隻敢在妻女麵前橫,蘇大祥被駁了麵子,何況他是真心心疼舞女,跟著他沒有過過好日子,於是急火攻心下竟然揚手朝著蘇綺紅扇了下去。
一聲清脆的聲音,打碎了生養情分。
蘇綺紅臉蛋,狠狠彆到了一旁,口腔裡彌漫起血腥味道,臉頰更是紅腫了一片。
蘇大祥立即後悔了。看著自己的手掌:“綺紅,爸爸不是故意的,你原諒爸爸好不好?”
蘇母聽見動靜,要和蘇大祥拚命。
蘇綺紅卻說:“媽,你不要出來。”
接著,她拿起桌上的一支紅酒瓶,狠狠地朝著蘇大祥砸了下去,碎裂的玻璃插在蘇大祥的額頭,鮮血順著臉頰往下,一滴滴落下。
像極了當年那一幕。
他為了舞女,狠狠虐待母親的那一幕。
蘇綺紅噙著冷笑:“疼嗎?當年,我和媽媽也疼。”
蘇大祥直勾勾地望著她,竟然沒有去擦額頭的血,就那樣地看著蘇綺紅,一直到她與小時候的樣子重疊,小時候的綺紅很可愛的,每天放學都是蹦蹦跳跳的。
【媽媽,我幫你洗碗。】
【爸爸的肩膀疼不疼,我幫您捶捶。】
【這是我的試卷,我又考了年級第一。】
……
蘇大祥的臉上,血流如注。
血水和眼淚,混合在一起,混成對蘇綺紅母女的虧欠,往事曆曆在目,他甚至不敢多想,不敢去麵對自私軟弱的自己。
舞女尖叫一聲:“她把你砸成這樣子,如果不賠個千把萬,就告她讓她去蹲大牢。”
下一秒,她臉上挨了一巴掌。
這是蘇大祥第一次打她,男人滿臉血汙,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老婆,嗓音粗啞:“小芸是我的孩子,她也是我的女兒。”
舞女撫著臉頰,愣了半天,不敢再說。
蘇大祥再看蘇綺紅,目光渾濁,那瞬間像是老了數歲:“不會再來了!不會再打擾你和你媽媽的生活,綺紅,爸爸對不起你。”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他在想,如果年輕時候他沒有犯渾,就會和綺紅媽媽一直過下去,等到綺紅長大,他與同事路邊喝小酒的時候,可以吹上一波牛,明裡暗裡把女兒炫耀一番,他的小綺紅是這樣優秀啊,比彆的孩子強多了。
蘇大祥走了。
他終於,找回一點臉麵。
公寓裡,安安靜靜的,蘇母替女兒冰敷後,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碎渣。
蘇綺紅啞聲問:“小蘇茉沒看見吧?”
蘇母想想,陡然開口:“綺紅,這支酒瓶砸下去,咱們都把過去忘了,好好過日子。”
蘇綺紅輕嗯一聲,一會兒她抱住了母親,默默落淚。
童年的傷,終於由她親手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