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似乎都靜止了。
響亮,清脆。
孟行舟的臉上浮出五個清晰的巴掌印。
翠兒張大了嘴,下意識驚呼出聲,卻見孟行舟平靜開口:“翠兒,你先下去。”
翠兒躊躇著退下了,孟清月狠厲了眼神,冷笑著刺向孟行舟,
“怎麼,孟公子行此齷齪之事,原來也怕旁人知曉麼!”
孟行舟並不言語,隻是眸光複雜的盯著她臉上的血印,
“你可知曉,爹娘這些時日已在給你相看親事?”
孟清月氣急,覺得兩人真成了冤家一般,竟是一個說東一個說西,
“孟行舟,我問的是宮宴之事!大庭廣眾之下,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她狠狠瞪著他。
孟行舟固執的重複:“你知不知道,爹娘要給你說親?”
孟清月愣了半晌,終於反應過來,忽而竟是笑了,含著濃濃的諷刺與恨意,
“所以,你苦心孤詣步步為營,隻是怕我嫁了出去?孟行舟,你有病嗎?”
孟行舟斂眉,默不作聲。
孟清月長吸一口氣,再抬眸,眼中隻餘無儘的冰冷,
“孟行舟,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你不再是我的兄長,我也受不起你這聲妹妹。”
“今日,這一巴掌為界,你我恩斷義絕!”
孟清月是真的發了狠。
一直到她步履蹣跚著回屋的時候,心中都仍然是痛著的。
翠兒紅著眼服侍她漱口淨麵,又用藥膏小心翼翼敷了傷疤,這才驟然一拍腦袋,想起來,
“小姐,半個時辰前,有人來侯府送了一封信!”
半個時辰前?
那便是她從鎮國公府離開不久。
孟長樂接過信封,抖落素白宣紙。
信中注明,約她明日戌時在天香酒樓一敘,落款是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
孟長樂震驚的瞪大了瞳孔。
鎮國公府為何要約孟清月一敘?他們有什麼關係?
種種猜測與嫉妒湧上心頭,她手輕輕一抖,信紙順勢落入煙台之下,被火焰吞噬了蹤跡。
翌日。
孟清月自從與孟行舟以那一巴掌為界,便再也足不出戶。
對侯府,對父兄,她已是死了心。
不如不見。
與此同時,天香樓。
喬羽尋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百無聊賴的望著樓下的風景,心下卻是隱隱有著幾分緊張。
此次與表妹會麵一事,是父親暗中囑咐了他的,並未讓鎮國公夫婦知曉。
隻因父親有言,如今未知表妹是何等境況,若驟然告知二老,恐惹得他們煩心。
所以,便遣他暗中先與表妹相認,待時機合適再行定奪。
大約過了一刻鐘。
包廂的屋門輕輕一響,旋即款款走進一名女子,錦衣華貴,儀態端方。
喬羽的眼睛亮了。
因為他分明清楚的見到,這女子上身穿藕荷色,裙衫是碧沙藍。
正是昨日他在信中說明讓她穿的服飾,以便相認!
一時間,喬羽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他起身,緊張的搓搓手,迎上去,
“姑娘”
兩人屋門一關,足足談了兩個時辰。
從日暮到天黑,孟長樂推屋而出的時候,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她腳步略有幾分虛浮,經過門檻的時候險些被絆了一跤,身側侍女連忙小心翼翼扶住她,頗有幾分擔憂的問道,“大小姐,怎麼了?”
孟長樂長長舒了一口氣,“回府!”
一直到見著淮南侯府的牌匾,遒勁煊赫,孟長樂緊繃煩亂的心這才略略鬆緩了幾分。
今日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太密,太亂,以至於她險些失了心神,及至到現在她驟然抽回思緒,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淮南侯府的小姐。
是啊,她再怎麼說也是淮南侯府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可即便這樣安慰著自己,孟長樂的眼眶仍然不受控製的一酸。
繡帕被自己緊緊攥住,孟長樂隻覺她活了今歲十六年,也從未如此不甘不平過。
憑什麼?
憑什麼孟清月代替自己享了十餘年的榮華富貴,現在好不容易被自己壓在了腳下,卻忽然跑出來一個什麼國公爺的侄兒來告訴她,孟清月竟然是國公府的骨肉?
是喬家失散多年的千金小姐?是阿羨的親妹妹!?
孟長樂的嘴角幾乎嘔出血來,她緊緊扶住車轅,似乎隻有這樣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究竟是憑什麼?
她從未有過如此一刻覺得上天何其不公!
眼見著孟長樂神色可怖,在原地站著又哭又笑,小侍女也有些害怕了,“小姐,你是身子不舒服麼世子還派人約你明日同遊呢”
孟長樂這才緩緩回過了思緒。
聽得這聲“世子”,她似是終於想起了什麼,旋即唇角扯起一股淡淡的,陰寒的笑。
好在,蒼天是公平的。
縱然孟清月家世煊赫又如何?誰叫她慢了一步,叫那封密信落在了自己手裡?
天時地利不如人和,隻慢了這一步,那麼今日喬羽帶回國公府的消息,那傳說中的真千金,便是她孟長樂!
一步一步,溫吞的回了府。
卻不防淮南侯夫婦竟都還沒睡,坐在正廳裡說著話兒。
孟長樂見到他們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心虛。
她低下頭,掩住眼底慌亂,慢吞吞走過去,“父親,母親,怎麼還沒睡?”
一向和顏悅色的孟夫人,此刻卻是止不住的皺眉,“還不是為了清月,哎,雖說國公夫人麵上說了無妨,可誰知她究竟介不介意?若真妨礙到了你跟阿羨的婚事”
說著,孟夫人一咬牙,狠狠說了一句,“若真妨礙了你們的婚事,我絕不會輕饒了清月!”
淮南侯亦是在一旁歎息著家門不幸,好端端的,竟養出了一個這樣的孽障。
“隻可惜這孽障眼下身世未知,咱們也不能把她丟出府去,不然,合該讓她滾回她親生父母處!”
孟長樂直勾勾看著淮南侯,忽然問道,“父親,你可知道清月的親生父母是誰嗎?”
淮南侯眼下正煩亂著,聞言,不由得沒好氣的搭腔,“憑他是誰,既然生出清月這樣不識好歹的孽障,必然不是什麼好人家!”
孟長樂並未再多言。
隻是神色愈發複雜起來。
她福了福身,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