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北蠻人衝過來的人數太少了。
精銳騎兵的威勢確實驚人，但是百餘騎能形成的衝擊麵實在是太窄。
因為羅放和薛承乾舍命橫向衝擊，使得他們無法從正麵擊潰阻擋的流民，其他方麵的流民其實恐懼心理有限，真正湧上來，撕殺起來，等到身體的血都殺得沸騰起來，哪裡還記得“恐懼”這等事？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隻要殺掉這些北蠻人，最差最差，還有他們和戰馬的血肉可以充饑！
薛承乾定計主動“迎擊”北蠻人時，甚至於，當他醒悟到北蠻人依然有百餘騎衝過怒江之時，都沒想到此戰會打得如此慘烈。
北蠻人的騎兵，被他們團團圍住，無法衝得起來，優勢似乎一下子就轉回到流民這邊。
更重要的是，他和羅放此次真是天命在身，舍命撲殺上來，不斷準確地各自把一名騎士撲下了戰馬，竟然都沒有被後續的戰馬活活踩死。
而薛承乾撲倒的這個騎士更慘，因為慣性摔倒在地時，直接被摔暈了過去，非但無法反擊薛承乾，反而白白送上了一把鋒利的馬刀！
正是靠著這把馬刀與羅放的接應，他才能活著殺出來跟眾兄弟會合。
自己命大活了下來，又看到北蠻的騎兵被他們圍在中間，薛承乾不禁狂喜。
他們終是做到了！
他們沒有被北蠻的騎兵衝垮！形成纏戰之後，哪怕真的要用一百人換他們一個，最後北蠻人也必敗無疑。
可是，很快薛承乾就笑不出來了。
北蠻人沒有了戰馬的速度，但依然有著更鋒利的兵器，還有更嗜血的凶殘！
這百餘人，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團團包圍，而他們的主力被隔斷在怒江對岸一般，撕殺之時沒有半分怯懦。
殺得興起，為首的那員北蠻首領竟然直接赤膊全戰，嘴裡怒吼著大呼酣戰，當先向著流民人數最多的人群主動殺去。
“這，這便是北方蠻族麼？”
哪怕已經殺得心中血已經熱了起來，薛承乾也止不住心中的驚駭。
他這是第一次真正麵對北蠻人。
之前在望江城外，哪怕聽著邊境的流民們說起北蠻人如何殘忍嗜殺，也隻是耳聽為虛。
現在他才明白，為何以中原與草原的人數差距，中原強國竟然被北蠻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些人簡直就是為了戰場而生。
從北方的寒風中錘煉出的體魄，更加野蠻的生活方式養出的殘忍性格，再加上骨子裡對中原之人的輕蔑……他們的作戰意誌似乎絕不可能被打垮。
不過……
薛承乾緊緊握住了自己剛剛奪得的馬刀，側頭看了眼臉色同樣難看的羅放。
現在的他們，必須要比北蠻人更加嗜殺，更加凶殘！
北蠻人或許是天性如此，但他們卻是要為了自己唯一的生機而戰！
“羅老大！咱們先避一避北蠻人的風頭吧，讓其他的流民耗著唄，一直耗到北蠻人沒了力氣產再上。”
王胡子等兄弟也被殺得膽寒了，湊到羅放的身旁悄聲建議。
“避個屁！”
薛承乾氣得破口大罵。
“羅老大，絕對不能這麼耗著，咱們把最能打的兄弟集中起來，死也要把北蠻人衝散！不能讓他們聚在一起！”
薛承乾很清楚，除了兵器與殘忍的程度，雙方在作戰意誌上也不是一個層麵。
流民們受到他和羅放的感染，憑著一時熱血湧上來，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
可是，等他們看到先衝上來的同伴全都被北蠻人反殺，恐懼之心會慢慢占得上風。
若是當他們感覺到“北蠻人根本殺不死打不敗”，那就算天王老子也不可能再讓他們衝上來搏殺。
必須要在流民們的戰意被耗儘，恐懼再次占得上風之前，先一步把北蠻人打垮。
羅放回手一巴掌把王胡子給扇飛了出去。
“今天他娘的就是要跟北蠻人拚命！老子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了！”
“還算是帶種的，就跟老子上去拚命！要是想學娘們兒蹲著撒尿，以後他娘的就不是我羅放的兄弟！”
另一邊的項銳竟然也站了出來。
“羅老大說得好！我等也不願坐著待死，若是羅老大願意打頭兒，我項銳的兄弟們也願意跟著一起衝殺！”
項銳也算是有些見識的，他看到北蠻人如此悍勇，心裡也是恐懼的，但被薛承乾點醒之後，也明白絕不能讓戰局拖延下去。
幸好羅放手下多為軍戶，又有項銳站出來聲援，竟在短時間，真的聚起三百餘眾。
這三百人在數萬流民之中啥也不是，但他們是真的願意追隨羅放死戰，在戰場上的作用就遠不是更多的烏合之眾能比。
北蠻騎兵戰場經驗極是豐富，他們瞬間反應過來，這從身後衝殺上來的三百餘人，威脅比起其他方向的流民加起來更大。
他們勉強分出十餘人逆向殺出來，想靠著這種近乎自殺的反衝鋒，打斷薛承乾等人的威脅，至少也要在氣勢上壓製住他們。
可是，羅放薛承乾等人本就是抱著舍命的打法，根本不在乎砍過來的兵器，他們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在“死之前”把自己的刀砍在敵人的身上！
砍死麵前的敵人為止！
羅放等軍戶接受過基本的訓練，又有著搏命的勇氣，最終憑著人數優勢，還是把北蠻人殺散。
北蠻人首領被隔絕在前，餘者最多的一堆也就是五六人聚在一起，顧得前顧不得後，麵對四麵八方捅過來的兵器，抵抗得再久也免不了最後被殺死的命運。
至此，薛承乾才敢說這一戰他們已經穩操勝券。
熱血湧過，無儘的疲憊和傷口的疼痛這才湧了上來，逼得他停下來喘息片刻。
回首看著還在撕殺的戰場，他這時依然覺得驚懼。
絕大部分的北蠻戰士已經被他們以絕對人數優勢圍殺至死。
但是，那名北蠻人的首領依然帶著三名親衛死戰不休。
那北蠻首領的身上，大大小小足有三十餘處傷口，而他手中的刀也多處出現裂口，刀刃也卷了起來。
可是，他竟然還能來回撕殺，帶走了十幾條流民的性命。
假如不是周圍已經再沒有其他北蠻戰士，假如不是薛承乾等人當機立斷，先一步把北蠻人衝散圍殺。
哪怕他們衝過怒江的隻有百餘人，有這等悍勇的首領，說不定北蠻人真能殺出重圍，甚至把流民們打得崩潰。
直到此時，薛承乾才終於明白，他今日所“擊敗”的，究竟是一群什麼樣的敵人。
若不是靠著“天地之威”，利用了怒江冰麵，他便是有一百條命，今天也是有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