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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希婉不是不清楚顧正臣的考量,隻是這事關自身家族的利益,很難割舍。
做這種事,必須考慮族人怎麼看。
若是連族人都唾棄,那在移民之後,顧家還剩下什麼?
除了朝廷不起眼的嘉獎外,一無所有!
而且一旦在移民中出了亂子,出了差池,還會成為官員彈劾的借口。
這就是一件百害無一利的事!
張希婉看著顧正臣,他的眼神裡有痛,有不舍,不願,但沒有動搖,他在忍受中篤定著什麼。
作為顧正臣的發妻,張希婉知道顧正臣的性情與脾氣,也了解他的立場與堅持,在過去的日子裡,無論顧正臣去做什麼,張希婉都沒有任何怨言,默默地支撐著家,照顧著孩子。
可現在,張希婉有了怨言,不安地說:“夫君操勞十年,功成名就,現如今認祖歸宗,突然便要移民,而這第一刀,移的就是自家人。妾身可以閉口,可母親那裡呢,祖母那裡呢?”
“你是鎮國公,更是顧家的子孫啊。一旦家族如此無情地被拆散,不隻是夫君,就連咱們的孩子治平他也會被連累,這些,夫君都考慮過嗎?”
顧正臣站起身,走向窗邊,又將窗戶打了開來,冷風刺著臉,也紮著眼。
家國!
大局!
犧牲!
顧正臣對走至身邊,垂淚欲滴的張希婉道:“百姓的孩子是孩子,顧家人的孩子,也是孩子,沒什麼特殊。祖母怪罪,母親埋怨,那就在完成移民之後,讓我到祖祠請罪吧。”
“希婉,犧牲顧家人,不是為政績,也不是為避天下之口,而是為了公道!而要實現這個公道,持刀人,必須無情。既然顧家符合移民之策,那就必須移民,不僅要移,還要多移!”
張希婉震驚地看著顧正臣,責怪道:“夫君這是要讓所有人過不了年了!”
顧正臣注視著張希婉,歎了口氣:“所以,我拿不準,是年前告訴他們,還是年後告訴他們。年前說,大家都痛苦,但能珍惜當下,好好聚一聚。年後說,是可以過個歡樂年,又怕他們後悔,說最後一個團圓年沒珍惜。”
張希婉有些悲傷,也很是生氣,推開顧正臣,落下了窗戶,轉身就朝著門口走去:“夫君既然這麼能拿主意,那就拿好了,還用得著問妾身的意思!隻是希望夫君記住,祖母的身體並不好!”
吱呀——
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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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正臣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坐了下來,無奈地苦笑。
冷風吹了過來。
顧正臣看著端著茶碗、走過來的嚴桑桑,皺了下眉頭:“你聽到了?”
嚴桑桑將茶碗遞給顧正臣,屈身在側:“聽到了,夫君,姐姐說的沒錯,一個顧不寒就讓祖母心疼不已,若是再移顧家人,祖母恐怕會承受不住。”
顧正臣沒心思喝茶,將茶碗放到一旁:“所以,你是來數落、勸阻為夫的?”
嚴桑桑搖了搖頭:“我支持夫君。”
顧正臣抓著嚴桑桑的手:“若是有朝一日,朝廷移民,將治平安置在金陵,治世安置在山東,治疆安置在北平,他們三兄弟天各一方,你會支持嗎?你怕不隻是要反對,還要動手打為夫呢。”
嚴桑桑心頭一顫:“動手的話,那也不是打夫君,最多誰移民打誰……”
顧正臣無語:“還不如直接說打我……”
嚴桑桑心裡也有些亂。
打心裡來說,嚴桑桑對洪洞顧家並沒有太深的情感,畢竟接觸時間短,可以不在意顧安、顧知微等人的感受,可不能不在意祖母、母親的感受。
嚴桑桑憂慮地看著顧正臣:“關鍵是母親、祖母能不能接受。”
顧正臣沉默了。
張希婉無法接受,嚴桑桑要打人,林誠意那裡都不用想,她是最在意孩子的,這些天裡,數天陪孩子最多。
母親那裡估計也不會答應。
祖母?
不可能答應。
移民還沒開始,先愁壞的,是顧家人。
晚飯時,張希婉、嚴桑桑沉悶不言,一改往日歡喜,祖母、母親還以為兩人身體不適,連聲關切。
在這頓飯裡,顧正臣也沒說出口。
可事到跟前,又能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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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臘月二十八日,距離年三十隻有兩天了。
書房裡。
顧正臣或坐或站,經常審視山西輿圖,一看就是幾個時辰,夜來時,燭火點了,繼續在那看,時不時寫下一些安排。
日以繼夜。
苦思移民之策。
張希婉端著羹湯走入書房,勸道:“夫君,總這樣下去哪能扛得住,該休息時,總還是需要休息。”
顧正臣接過羹湯喝了兩口:“二三月之後,移民之策會全麵鋪開,用什麼策最大程度上降低百姓的痛與怨,是朝廷必須考慮到的事。這政策如何擬定,夫君不能總依著都司走,都司未必也能想個周全。”
張希婉看著憔悴的顧正臣,言道:“可這事總歸不是一天可以拿定主意的,還是需要休息,夜裡也冷,那窗戶就不要留一條縫了吧。”
顧正臣擺手攔住了張希婉:“留點縫,清醒點。不是我不想睡,而是睡不著。這件事關係的可不是一個家,而是十幾萬戶人家,我現在多睡一會,日後他們怕是更難入眠了。”
張希婉猶豫了下,詢問:“那夫君打算什麼時候告訴祖母、母親?”
“年後吧,就這幾日了,彆給他們添堵了。”
顧正臣應道,再次走向輿圖麵前。
張希婉看了看房中的爐子,見煤炭尚在燃燒著,暖氣片也熱乎著,便安心下來,隻是看到有些許咳嗽的顧正臣,還是忍不住擔心。
顧正臣趕走了張希婉,讓她早點去歇著,然後拉過一把椅子,坐在輿圖之下,直至眼皮沉重,不知覺睡去。
四更天時,林誠意走入書房,看著睡著的顧正臣,頭歪在椅子背上,文書與毛筆掉落到腳邊,隻是這臉色,有些潮紅,林誠意拿起貂裘給顧正臣蓋上,伸手摸了摸顧正臣的額頭,心頭一驚,剛要轉身,手腕就被一隻手抓住了。
“不礙事,沒必要驚動大家,咳——”顧正臣醒來,笑著看著林誠意:“應該是風寒,休息一陣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