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顏卿聞言,抬頭朝棺材那裡看去,果見上麵並排放著兩個小盅,裡麵有兩個金色的蟲子,趴伏在紅色血液之中,其中一個小蟲子比另一個小蟲子要大上一些,穆顏卿知道,那是自己體內的靈犀蠱。
元化笑道:“穆丫頭如今你跟蘇淩的靈犀蠱已經取出來了,若是你們想要迷惑蒙肇,就將這小蟲子放在迷迷惑他的地方即可然而,這蟲子隻能在人體外存活最多五日,並不能長久”
穆顏卿點了點頭,又是一福道:“多謝前輩”
元化一擺手,隻覺得越看穆顏卿越順眼,哈哈笑道:“不用跟老叫花子那麼客氣咱們都是一家人嘛”
穆顏卿更是有些疑惑不解,這元化對自己的態度果然轉變太大,這不過是取蟲蠱的時間,自己竟然成了他的一家人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蘇淩,卻見蘇淩正對她擠眉弄眼。
蘇淩朝著元化一拱手道:“師父,未取蠱之前,您不是說,您那藥湯隻是讓我們覺得反應遲鈍,頭有些發昏麼,為何我跟穆姐姐皆昏睡過去了呢?”
元化淡淡笑道:“我若說,這沸靈散會使你們昏睡不醒依照穆丫頭的性子,她豈能心甘情願地喝下去麼?隻有說得輕一些,你們才能飲了,我也才能給你們取蠱不是”
蘇淩和穆顏卿這才恍然大悟,穆顏卿鄭重道:“前輩多心了,雖然之前晚輩並不太信任您,但您是蘇淩的師父,我相信蘇淩他不會害我”
元化聞言,十分高興的點點頭道:“穆丫頭看來你對蘇淩的情感,的確出於真心之前老叫花子因為芷月和你的身份的緣故,對你有些偏見不過,現在我可以肯定,你是一個好女娘穆丫頭,你不會怪老叫花子吧”
穆顏卿趕緊擺擺手道:“前輩是蘇淩的師父,您一片心也是為了他,我怎麼能怪您呢?”
元化哈哈大笑道:“既然不怪罪老叫花子,為何還要喚我前輩呢?這不是叫生分了麼老叫花子的年歲,做你的阿爺卻是足夠的,丫頭,以後你就喚我阿爺,你覺得如何啊”
蘇淩一陣無語,暗道,師父,你這麼快就開始認親了
穆顏卿先是一愣,忽地一陣驚喜,趕緊雙膝跪地,朝著元化一拜道:“穆顏卿見過阿爺”
“哈哈哈好!好啊元化一生未娶,如今孑然一身,沒曾想現在多這麼一個好孫女老叫花子很高興啊”
穆顏卿是個女娘,自然更易共情,自己也從未見過自己的阿爺,自己的父親穆鬆又早出晚歸,忙於荊南公事,自小她便一個人孤獨慣了,如今見元化說得如此真心,不由得感情大動,心裡對這元化,更生出許多的親近之感,竟是又忍不住多叫了幾聲阿爺。
這下元化更加的心滿意足,握著穆顏卿的手,竟是越看越喜,眉眼之間皆是笑意。
“好孫女好孫女!”元化哈哈大笑,忽地轉頭對蘇淩道:“混小子現在穆丫頭可是你師父的孫女,以後你要是敢對不住她,老叫花子可不答應啊!”
蘇淩又是一陣無語,好嘛,這才多大一會兒,直接就認了親戚了。自己這徒弟真就不香了唄
然而,蘇淩明白師父元化這麼做的目的,看來自己的師父還是極力撮合自己和穆顏卿的,穆顏卿乃元陰之體的原因占絕大部分,當然,穆顏卿也的確有惹人喜愛的地方。
卻見元化一手拉了蘇淩,一手拉了穆顏卿,將兩個人的手貼在一起,意味深長道:“老叫花子現在年歲大了,所謂今日脫了鞋和襪,不知明日穿不穿我也看得出來,你倆心中對彼此皆有情意年輕人,不要總想著搞事情嘛成家方能立業對不對啊臭小子,有時候腦筋要轉得快一些早些把你們的事情定下老叫花子可等著抱孫子呢!”
一句話說得兩個人又是臉色通紅。
蘇淩暗道,師父我知道您是有意撮合,可是這也太快太直接了些吧。
他隻得乾咳兩聲,做了掩飾道:“師父現在我們還有許多棘手的問題沒有解決,哪有時間想這些再者說了,您這樣做,到時候芷月那裡,您去解釋啊”
元化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子芷月那裡,不用你操心,老叫花子親自去說,到時候不管是芷月還是張神農,老叫花子一個人搞得定怎麼。偏張神農能給你定門親事,老叫花子是你師父,就不能給你定門親事了不成這樣吧,就當著老叫花子的麵,把這門親事定下,如何啊”
蘇淩頭大三圈,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看向穆顏卿,見她一臉緋紅,眸中亦是一片嬌羞,他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元化如何不懂蘇淩在想些什麼,知道不能讓他為難,這才又將話拉了回來,笑道:“罷了這裡的確不合適,定親總不能選在義莊對吧再者說,我元化的孫女也不能就這麼委屈了以後挑良辰擇吉日再說吧”
蘇淩如蒙大赦,趕緊點了點頭。
穆顏卿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卻被元化看在眼裡。
他撚髯一笑道:“丫頭你這聲阿爺,可不能白叫我有禮物給你”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冊,遞給穆顏卿道:“喏,這個給你此乃我踏遍大晉,傾注心血寫成的《大晉百草誌》裡麵記載了很多可以延年益壽的珍貴藥材穆丫頭你既然身在紅芍影,若有機緣,可使你的手下,在大晉四處尋找尋找隻要能找到一兩種,你若服用,不但對你的身體大有裨益,更是對你的功夫提升也大有幫助”
穆顏卿驚喜非常,趕緊雙手接過道:“阿爺這禮物太貴重了”
蘇淩一臉吃醋模樣道:“師父您也太厚此薄彼了吧這麼好的東西,為何徒兒就沒有呢?”
元化瞥了一眼蘇淩,假嗔道:“臭小子《青囊經》和《七禽戲》我都傳給你了,還不滿足?想要這《百草誌》,那好辦,趕緊娶了穆丫頭這書,便算作嫁妝了,到時候她的便是你的你要是耽擱久了,這書啊,保不齊是誰的呢”
穆顏卿聞言,格格的笑彎了腰,蘇淩卻是一時語塞。
卻聽浮沉子的聲音傳來道:“老爺子按說咱們也有交情吧,畢竟一起蹲過大牢,吃過牢飯的對不對他們都有好東西,我就兩手空空不成?”
三人抬頭間,便見浮沉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一臉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們。
元化笑罵道:“你這小牛鼻子少不了你的總不能讓你白辛苦地替我們守門吧”
言罷,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浮沉子道:“這裡麵,乃是我獨家煉製的歸神丹雖然不能說包治百病,但你一月服下一丸,一年之後,你的內息將會比現在精純上許多小子,你現在是八境修為,隻要按時服用歸神丹,一年之後,必入九境!”
浮沉子頓時心花怒放,趕緊接了那小瓷瓶,朝元化一拜道:“謝前輩賜藥還是前輩對我好啊!”
元化一笑道:“小牛鼻子,記住了,一月一丸,這裡麵一共十二丸,正好夠一年的”
浮沉子嘟嘟囔囔道:“那一年後呢可就沒了前輩,要不然,您多給我一些”
元化白了他一眼,嗔道:“這可是歸神丹,所用藥材皆是世所罕見的寶貝,你以為這是你們道士糊弄人的丹藥啊一年之用已經不少了,你要是嫌少,還我就是
慌的浮沉子趕緊將那小瓷瓶藏好在身上,嘿嘿笑道:“一年就一年不少,不少”
眾人這才又哈哈大笑起來。
蘇淩心中一動,忽地問道:“師父,您來這天門關時日久了,可曾聽聞那陰陽教有一句讖”
元化眉頭微蹙道:“什麼讖”
蘇淩道:“天地無極,陰陽合和,九九大乘,煞尊降世,天地同歸”
元化聞言,神情變得有些凝重,緩緩地踱步,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讖。
半晌,元化方道:“這讖語何解,我也說不太明白,不過,這頭兩句嘛倒是與方才我同你講的陰陽之道,道理相通”
蘇淩經元化一提醒,也驀地感覺的確如此。
“天地無極,陰陽合和似乎就是以陰陽互補之術,來達到某種目的一旦陰陽合和,便是九九大乘,修成正果”元化一字一頓道。
蘇淩聞言,驀地看向穆顏卿和浮沉子。
但見兩人也是睜大了眼睛,似有醒悟。
浮沉子忙道:“前輩,你可聽過有人通過修煉秘法,本來是男人,卻可以變成女人,而且功力大進,直入宗師境地麼?”
元化眯縫著眼睛道:“武道一途,我雖不懂,但對於內息和陰陽之辨,我還是頗有研究的世間生靈,本就相輔相成,陰陽互生,若是以秘法引之,倒也真就說得通隻是,畢竟是陰陽逆轉,所承受的痛苦和付出的代價,以及苛刻的條件,這些都是十分困難的”
浮沉子和蘇淩對視一眼,心中皆有所明了。
蘇淩並不想陰陽教之事,將元化也牽扯進來,趕緊道:“這些事情,皆是虛無縹緲之事無甚要緊師父您也不用多費心了!”
元化點了點頭,方道:“不錯為師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蘇淩啊”
他頓了頓方道:“蕭元徹現在如何了?”
“蕭元徹?他現在就在天門關外”蘇淩不知元化突然問起蕭元徹,到底是問他什麼,有些疑惑道。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他那頭痛的病,現在如何了”元化淡淡道。
“哦這個啊龍台時,他曾發病過一次,徒兒用七針七穴之法,救過他一次不過,他的病病根已深,徒兒也隻是暫時引導他頭顱的血液流通但是,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他雖然未曾提過但徒兒認為,他的病隻會越來越重,不可能會越來越好的”
元化聞言,目光深邃地看著窗外,半晌無言,忽的似自言自語道:“總是要見上一麵的有些事情,還是要做個了結的才好”
蘇淩心中一動,刹那間明白元化話中之意,隻是他無法挑破,隻得正色道:“師父您是要見蕭元徹嗎?徒兒有個不情之請,無論師父打算何時見他,都要告訴徒兒,而且徒兒希望,是由徒兒陪著師父一起去見他畢竟”
未等蘇淩說完,元化卻一擺手,雲淡風輕道:“我隻是一說,再說了我閒散慣了,可能今天的決定,明日就改主意了蘇淩啊,你放心,我若去見蕭元徹,當然順道會去不好堂找你的!”
蘇淩心中仍舊不安,可是見元化並不願多說,這才點了點頭。
元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已經到了五更天了,他這才哈哈一笑道:“好啦事情也辦完了,該說的也都說了你們趕緊回陰陽教吧以免那蒙肇起疑”
蘇淩忙道:“那師父您呢?”
穆顏卿也十分真誠道:“阿爺要不您還在這裡彆走,等陰陽教的事情結束,卿兒帶你去江南住一段”
元化哈哈笑道:“穆丫頭能有這份心,老叫花子就心滿意足了不過,此地非我久留之地,天門關馬上要亂了,打仗呢老叫花子總不能安生等著你們也不必以我為念,我能漂泊慣了真要帶在一個地方時辰長了,也憋悶咱們後會有期”
蘇淩和穆顏卿見無法挽留,這才恭聲道:“那我們送您先離開!”
元化點了點頭,一手拉牽著蘇淩,一手牽著穆顏卿,後麵跟著浮沉子,出了義莊。
抬頭看去,東方已有魚肚之色,一夜的冷風,終於在黎明之前停了,隻是,那冷氣似乎更重了些。
蘇淩。穆顏卿自是與元化難舍難離,穆顏卿是個心中柔軟的女娘,見耆老的元化獨自離開,更是淚珠滾落。
元化不舍地看了看蘇淩,又看了看穆顏卿,也是心中一酸。
然而他卻灑脫,見穆顏卿掉淚,疼惜地一笑道:“丫頭放心吧,以後我還要去江南嘗嘗江南的黃酒呢到時候你可不要不認我這阿爺啊”
穆顏卿強忍悲聲,使勁點點頭道:“阿爺放心您到了江南,卿兒天天陪著您,咱們去看小橋流水,去聽江南小曲江南所有的好酒,卿兒都買來給阿爺嘗嘗!”
“好啊好!蘇小子不要負了芷月,亦不要負了穆丫頭哦為師,去也!”
言罷,元化再不留戀,邁步朝著遠處走去。
東方泛白,那個佝僂的身影,原本顫巍巍地走著,刹那間,竟是越走越快。
竹杖芒鞋,無牽無掛。
蘇淩和穆顏卿、浮沉子望著那老叫花子的身影越走越遠,心中滿是不舍。
卻見那遠去的元化,忽的拿了那隨身的酒葫蘆,咚咚咚飲了起來,邊飲邊高聲吟道:“凡塵俗世儘浮雲,超脫方得見本真。懸壺濟世心無我,妙手回春術有神。人間疾苦皆吾事,紅塵滄桑皆吾心。但使天地常明淨,何愁人間無善門”
“哈哈哈老叫花子去也!”他就這般邊走邊吟,忽的又飲了一大口酒,仰天大笑起來。
笑聲和身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蘇淩望著元化的身影漸漸消失,不禁搖頭感歎道:“師父雖灑脫,但依舊心中念著黎庶若是在盛世,他如何不願做一個自由自在的逍遙人呢?”
浮沉子竟也少有的安靜起來,望著元化消失的地方,一臉的豔羨。
三人收拾心情,重又回到房中。
蘇淩和穆顏卿開始感覺下腹部的傷口疼痛感更明顯了,知道是沸靈散的藥效開始消退了。
蘇淩道:“咱們快回去吧,回陰陽教暫時不要行動,先休息半日,等傷口的疼痛減小些,咱們再商議下一步的對策”
穆顏卿和浮沉子點了點頭。
穆顏卿掏出一枚丹丸,來到昏睡在地上的丁白近前,將那丹丸塞進他的嘴裡道:“行了,明早前他醒不了了”
浮沉子撇了撇嘴,一臉為難道:“這死豬要不咱們就把他扔在這裡吧,實在是個麻煩”
蘇淩擺擺手道:“那可不行咱們回去了,負責跟蹤監視咱們的丁白還在義莊,咱們怎麼跟蒙肇解釋再者說了,萬一等丁白醒了,他跑回陰陽教,將一切告訴蒙肇,咱們豈不是更大的麻煩了麼”
浮沉子聞言,一臉無奈道:“那再背回去啊?”
蘇淩點點頭道:“隻能如此了彆無他法”
浮沉子一臉的不情願,使勁的擺著手拒絕道:“蘇淩,來的時候,道爺可背了一路了啊,那元始峰高的快上天了,這再背回去,還要爬山,道爺可不乾”
蘇淩一臉揶揄道:“你不乾可不行,難不成讓我倆背啊”
浮沉子不忿道:“不是坑人你也得換個人坑吧,怎麼就逮著道爺不放了啊”
蘇淩笑道:“哎,你這話說的,我何時坑你了,我師父沒給你好處麼?你得了好處還不想出力麼?”
“尼瑪那是道爺出了力,應得的現在你師父走了,我上哪裡尋好處啊”浮沉子翻翻眼睛道。
“可總不能讓我倆背吧我倆下腹可都有傷我師父說了啊,不能做大動作,以免扯動傷口”蘇淩嘿嘿笑道。
穆顏卿見狀,忽的哎呦一聲嬌吟,“蘇淩啊我感覺好疼啊,不行了我怕是一個人走不成了,你過來扶我”
蘇淩朝著浮沉子狡黠一笑,趕緊樂顛顛的走到穆顏卿近前,穆顏卿裝作有氣無力的將手搭在蘇淩肩頭,兩個人膩膩歪歪的朝外麵走去。
臨走時,還不忘順手將那兩個盛著蟲蠱的小盅捎帶上。
獨獨留了浮沉子好一陣淩亂。
“尼瑪真就是一對狗男女啊你倆給道爺站住”浮沉子跳腳大罵道。
誰料想,蘇淩和穆顏卿聞言,竟是恍若未聞,腳步倒是更快了些。
“道爺的命好苦啊”
浮沉子一臉認命的樣子,忽地朝著地上的丁白狠狠地踹了一腳,罵道:“都特麼的賴你這死豬讓你追道爺”
可是罵歸罵,眼見那蘇淩和穆顏卿走遠,這義莊就剩浮沉子老哥一個,頓時安靜了不少,冷風呼呼,陰氣森森。
浮沉子猛地一個激靈,麻溜地背起丁白,鬼哭狼嚎一般喊道:“蘇淩等等道爺啊,彆讓道爺一個人留在這個鬼地方,道爺害怕啊哎!!蘇淩道爺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