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若在大營中踱了幾步,方道:“公子啊就算主公一時氣血上湧,做得出冒險的事情來但隻要他身邊有一人在,主公想不顧一切,也不可能辦得到的”
“文若先生指的是”蕭箋舒愕然一驚道。徐文若緩緩點了點頭道:“看來公子已然知道此人是誰了吧不錯,正是軍師祭酒,郭白衣”徐文若歎息道:“世人皆言白衣神謀,亦將老臣與他並論,但老臣深知郭白衣其人之才,在我之上甚矣!不僅是我這天下人,無人可出其右也!”
“蘇淩也不能比麼?”蕭箋舒忽然出口道。
“蘇淩嗬嗬,也算天縱之才了可是若放在郭白衣近前,根本不夠看的!蘇淩長於小謀小計,多在於隨機應變,反客為主,其性格中,更有一些謀臣中不該有的執著和執拗,這便限製了他許多;而郭白衣則擅謀局,其深謀大略,天縱其揚,神鬼莫敵,放眼天下,絕世無雙!”徐文若緩緩道。
“嘶先生竟對郭白衣如此高的評價”蕭箋舒有些出乎意料道。
“我此評價,還算是屈了他呢公子須知,天下奇才如星芒,白衣一出儘黯然啊!”徐文若歎息道。
“天下奇才如星芒,白衣一出儘黯然”蕭箋舒緩緩地重複著這句話,心中既震驚,又有些悵然所失。
這樣的神鬼之才,卻難為自己所用,豈不讓自己遺憾啊!他蕭倉舒果真好命,有一個蘇淩做哥哥,還有一個郭白衣做師父徐文若長歎一聲道:“公子啊,主公有可能不顧及神弩營,亦不顧生死,攻伐滄水關,可是他郭白衣定然不會如此因為,無論何時,他都冷靜得讓人感到可怕所以,就算主公要親自攻伐滄水關,他郭白衣也要想儘一切辦法說服主公不可親往”
“可是很多將領,還有士卒都親眼看到了,我父親的確率兵攻伐滄水關,更有人看到是蘇淩將重傷的父親抱回了大營的啊”蕭箋舒疑惑道。
“嗬嗬公子啊,親眼所見的便全然是真的麼?主公有無受傷,受了多重的傷,是否危及生命,醫官如何診治,又是如何斷論這些,公子真的能夠確定真假?老臣若記得不錯,許驚虎可是在信中說了,郭白衣屏退了所有的人,隻留了丁晏和一些醫官在內,連蘇淩都不曾踏入軍帳半步啊!”說到這裡,徐文若忽地問道:“敢問公子,郭白衣為何要如此做?屏退諸將還算說得過去,為何連蘇淩都不允入內呢?這是不是太反常了”
“這”蕭箋舒心中一凜,低頭道:“先生一說的確反常”徐文若一字一頓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主公危急之時,那郭白衣又不是什麼貪戀權勢之人,斷斷做不出挾持主公,居心叵測之事,為何連蘇淩都喲拒在外麵,若是主公真的危矣,最少也要蘇淩、夏元讓等重臣進去,看看主公還有什麼要說的,這樣以後也有人見證而不是隻有郭白衣一人在主公身邊才對啊”
“嘶先生所言的確如此,郭白衣此舉,的確反常!”蕭箋舒道。
“嗬嗬,老臣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主公攻打滄水關,之後重傷,郭白衣屏退所有人,之後宣布主公生死難料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主公與郭白衣定下的計策,故意做出來給世人看的!”徐文若說完,眉頭緊蹙,深深地思忖起來。
蕭箋舒聞言,身形不受控製地蹬蹬蹬倒退了數步,半晌方睜大了眼睛道:“這可能麼?若真的被先生言中這可是太匪夷所思了啊可是,父親為何要和郭白衣唱這樣一出戲呢?就不怕軍心動搖麼?”徐文若不語,來回地在帳中踱步,半晌方道:“公子啊若老臣所料不差,主公和郭白衣要的就是軍心動搖”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父親為何要如此戰事正利好我軍,父親這樣做,就不怕形勢逆轉?”蕭箋舒失聲道。
徐文若目光如炬,一字一頓道:“公子多慮了如今沈濟舟數十萬大軍,幾乎損失殆儘,所剩者隻有困守各個據點城池的守軍,其戰力根本不能形成什麼威脅沈濟舟更是敗回渤海,如今渤海人人自危,各大門閥見沈濟舟式微,更是各懷鬼胎,沈濟舟如今已然內外交困,顧不得前線如何了所以,主公軍心就算此時動搖,隻要不傷根本倒也無妨!”蕭箋舒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徐文若繼續道:“所以若我料主公跟郭白衣聯手演這一出戲,其目的乃是一箭三雕”
“願聞其詳”蕭箋舒此時已然完全對徐文若心服口服了,誠心實意的拱手道。
“其用意一在沈濟舟之滄水關也!我軍既知那蔣鄴璩的神弩營厲害,他又據守險關,若是我軍不顧一切的攻打,代價必然很重可是神弩營的弱點便是無法離了滄水關,一旦離了滄水關,在我軍騎兵精銳的衝擊下,根本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徐文若緩緩道。
“所以,主公詐傷,甚至詐死,其目的便是要引誘蔣鄴璩棄滄水關偷襲我軍,那蔣鄴璩麵對如此局麵,不可能不動心,一旦前來偷襲,主公坐鎮大營,以逸待勞,蔣鄴璩有去無回也!”徐文若篤定道。
“竟然如此”蕭箋舒一臉震驚道。徐文若示意蕭箋舒稍安勿躁,又道:“其用意二”他用手指了指龍台的方向,遂道:“在京都,在廟堂,在朝臣,在天子也!”蕭箋舒聽徐文若一番話,茅塞頓開,遂道:“箋舒明白了,一旦朝堂和天子知道我父親必然坐不住,到時清流與保皇沆瀣一氣,再有天子趁此機會出麵昭告天下,放手一搏,鏟除蕭氏勢力,天子重掌朝政也不是不可能的而父親則可趁此機會,剪除朝中所有的敵對宵小,那些原本隱藏很深的朝臣,也將無所遁形”他說完,看向徐文若。
卻見徐文若搖頭歎息,一臉的落寞,對自己的話卻是不予置評。蕭箋舒如何不知徐文若心中之痛,趕緊將話拉了回來道:“先生還是說一說,父親的第三個用意吧”徐文若收拾心情,深深地看了一眼蕭箋舒道:“主公之用意三,非是旁人,正是公子您啊!”
“這”蕭箋舒神情一凜,說不出話來。
“主公此人,嘴上一直說自己老了,卻是心中如何服老呢?他其實仍然覺得自己和當年的蕭元徹不差分毫啊否則,他也不會遲遲不確立自己的繼承人啊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沒到那個時候,現在確立繼承之人根本就沒那個必要啊!”徐文若歎息道。
“還是先生了解我父親,箋舒比之先生差矣!”蕭箋舒神情落寞道。
“當然主公三位公子也都足夠優秀這也是他一直難下決定的原因所以,主公十分忌諱他麾下的文臣武將過早地站隊更是對此深惡痛絕可是,主公亦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這些,該站隊的人還是會站隊,派係爭鬥遲早的事但那些都是當臣子的事,主公雖然厭惡,但也正好借此製衡麾下諸臣可是,主公是絕對不會容忍你們兄弟三人,手足相殘明爭暗鬥你死我活的!”說著,他看了一眼蕭箋舒道:“主公如今三子,他對思舒公子還是最放心的,他畢竟附庸風雅,對權利在表麵上是最不上心的,而倉舒雖有心,但一向純良,便是要爭,也不會做一些算計和極端的事情,而他唯獨不放心的”說著,徐文若不動聲色的看著蕭箋舒道:“隻有三公子您啊!”
“我”蕭箋舒一時說不出話來。
“公子也不要傷心,主公疑你乃是常情也,公子軍中威望最高,甚至在灞城已然有些蓋過主公的意思主公尚在,他又自認為自己鼎盛之年,所以更加忌諱諸子染指軍中,這是對自己權位最大的威脅”徐文若毫不隱瞞,直抒胸臆道。
蕭箋舒默然以對。
“而主公也注意到了,四公子倉舒在軍中的威望根本不能與你爭鋒,所以此次伐沈如此重要的行動,他一反常態地將你留在後方,而帶了倉舒前去可他千算萬算,未算到有舊漳之圍,公子竟帶了灞城軍千裡馳援,更是好大的功勞,而倉舒雖在軍中,所立軍功與你一比,卻是不夠看的”蕭箋舒趕緊道:“這也是箋舒受先生指教,才有此一功也!”徐文若擺擺手道:“此事有一利,就是公子在不可能之際撈了偌大的軍功出來,但更有一弊,便是此事更引起了主公的警覺,加之倉舒更是出他所料的要求同公子您返回灞城,主公更是全盤計劃落了空”
“所以父親便跟郭白衣合謀演了一出戲,目的便是以詐死之事,考驗我蕭箋舒將會有何反應了嘶”蕭箋舒想通這些,不由得渾身汗毛倒豎,臉色變了數變。
徐文若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蕭箋舒道:“公子啊,若老臣推斷得對,公子不管不顧嗎,儘起灞城大軍,前去前線,那滄水關前,等待公子的將是什麼公子,你敢想麼?”
“我小侄一時衝動,若不是先生,幾乎要鑄成大錯啊!”蕭箋舒脊背發涼,忽地朝徐文若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道:“若不是先生極力阻止,箋舒焉有性命!先生對箋舒之恩,恩同再造!請受箋舒一拜!”徐文若也不攔他,真就受了蕭箋舒一拜。
他方將蕭箋舒扶起,眼中熠熠有光,沉聲道:“二公子啊你之智計,也是世所罕見,惟缺者,乃是耐心這權利一途,切忌操之過急啊”
“箋舒明白了”徐文若點點頭,將徐顗喚到近前,又道:“公子,文若身份確實敏感,不能時時在公子近旁,若如此,恐遭非議也我兒徐顗雖不才,但多多少少得我提點,以後若再有難決斷之事,可問徐顗,若他不決,自然會告知於我!”蕭箋舒心中這才一顆石頭落地了,他真的害怕因為此事,他好不容易在徐文若心中博得的好感全然消弭,可如今徐文若更是明確了讓徐顗在自己身旁幫襯,那看來自己跟徐氏之間的關係,卻是更加穩固了。
徐文若忽的沉聲道:“還望公子明白徐某所做的一切,為的是什麼希望公子記得當初所言,莫要讓徐某失望啊!”蕭箋舒神情一凜,心中冷笑,卻慨然道:“令君不負箋舒,箋舒必不負令君也!”
“此事既然平息下去了老臣便再多言幾句”徐文若歎了口氣,滿懷心事道。
“公子此後,要儘斂鋒芒,韜光養晦以待時機,切不可做出如今日之事也!公子啊,退一步講,就算真的主公重傷不治,公子如此儘起大軍,置灞城不顧,趕赴滄水,那郭白衣和蘇淩豈能坐以待斃,到時內訌必生,免不了一場殊死搏鬥,你死我活,到時一旦兩敗俱傷無論朝堂,還是地方勢力,豈能坐失良機?恐怕到時,莫說灞城了,即便公子得了蕭氏權柄,朝廷可治你得位不正之罪,地方勢力更會群起而攻之,公子定失灞城,成為孤軍也,若真如此,公子天下之大計,何從談起也!”徐文若一字一頓,望著蕭箋舒道。
蕭箋舒此時已然完全明白了此次自己所做所為,實在荒唐冒失,乃是自取滅亡,趕緊拱手道:“箋舒昏聵,實在有負先生之望也!箋舒此後定然三思而行!”徐文若點了點頭道:“但願公子心口一致”蕭箋舒緩了緩,又道:“那請教先生,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徐文若不假思索,脫口道:“穩住按兵不動我想,不出兩日,滄水關必有消息傳來,到時公子與我再行計議!”
“箋舒明白!”